“人心啊!总是难以丈量,何必要去苦心谋划一些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何苦来哉?”
这话对也不对,回屋的路上,梁东扬就这么顺其自然的牵着她的手,让她与之并肩,轻声纠正道:“用手段去博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倒也不是不允许,但必须得有原则,不能违背最基本的道义,否则便真成了丧心病狂。”
真相虽已明了,但后续还是个问题,“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她们?”
“善念和姑息并不能让恶人悔改收敛,既如此,那就只有严惩!方氏处死,至于方悦容……就让她自食其果!“
即便许娇荷恨她们母女,可听到豫王的决定时,还是心有不忍,“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些?毁人清白,会比杀了她更令她痛苦啊!”
她骨子里的纯善会令她生出恻隐之心,但梁东扬心肠冷硬,没有妇人之仁,“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让她那么轻易的死去,太便宜了她!必得让她晓得,伤害旁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他握着她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察觉到她轻“嘶”了一声,梁东扬这才反应过来,微微松了些,拇指轻抚着她手背,歉疚一笑,
“可是弄疼了?”
轻摇首,许娇荷浅笑道:“无妨,我没事,只是担心母妃那边,毕竟那是她的妹妹,你将方氏送至别院时,母妃没管此事,如今你要杀她,母妃怕是会念及姐妹之情,不忍心的。”
梁东扬笑劝她多虑了,“母妃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此等小事,想来她也不会插手,毕竟是方氏有错在先,到哪儿她也没理。不过的确应该先跟母妃知会一声,此事我会处理,你且放心。”
他那清浅的笑意正如冬日暖阳一般,温暖倾洒,安抚她心中的委屈,她知道豫王会为她出头,帮她报仇,是以并不担心,一切都愿听他的安排,料想他必定能安排得妥当。
路畔的凉亭边盛放着一株赤丹,红艳明媚,梁东扬带着她拐了两步路,随手摘下一朵,别于身边佳人的云鬓之上,美人眸转浅笑生,是人美,是花美,抑或心沉醉。
为着此事,这几夜他都没能好好歇息,许娇荷看在眼里,疼惜在心里,主动为他捏肩。
身着中衣的梁东扬自是乐得让她捏揉,就这般盘坐着,而她则半跪在他身后的帐里,素白的手指一收一紧,琢磨着力道,小脑袋一歪,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还问他力道如何,
“恰到好处。”轻重适宜,舒服得他干脆闭上了眼,安心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本想着她惯被人伺候,不擅服侍人,没想到到这捏肩的功夫倒是一流。
此刻夜深人静,只余虫鸣,两人就这般在帐间谈心说笑,烛火映照间,格外温馨。虽然舒坦,但他也知道这般用力手臂会痛,没一会儿便转身覆住她的手,轻揉她手心,
“累了吧!休息会子。”
摇了摇头,许娇荷并不觉得辛劳,“我整日的吃睡闲坐,赏花读书,日子惬意着呢!一点儿都不辛苦,倒是你,夜里睡得晚,早上天未亮就得起身入宫上朝。那会子我正睡得迷糊,都睁不开眼呢!
原本我还以为,做王爷锦衣玉食甭提多自在,如今才晓得,你整日繁忙,真正属于自个儿时辰没多少,着实辛苦。对比王爷,我再轻松不过。”
苦楚有人体谅,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安慰的,只是梁东扬不是那种自怨自艾之人,也就不会怜悯自己,只觉得理所应当,
“身在高位,自是应该有所付出,为百姓,为大尧做些实事,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荣华,一味享乐,做个闲散王爷,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样的一生太过庸碌,来这人世走一遭不容易,这般蹉跎,实在可惜。”
很少听到他说心里话的许娇荷,在听罢这番言论后,不由对她的夫君刮目相看,胸怀大志的男人,气度非凡,更容易让人心生仰慕,思及此,她反倒笑了,
“王爷志向远大,绝非一般男子所比,怪不得方悦容会如此钟情于你,一心只想跟着你。”
不屑轻笑,梁东扬抬眸反问,“你可知,我为何不愿纳她为妾?”
许娇荷茫然摇首,“上回她找我时,还曾与我说过,说你是在遇见一位道士之后,不知为何就对她疏远了,她怀疑是那道士说了她的坏话。”
“那是她在找借口罢了!”真正的原因,只有他最清楚,“原本看她父亲早亡,十分可怜,我待她还算不错,只是没想到,我那个姨母的心机竟如此深沉,
有一回,她的玉镯子不小心碰碎了,哭得很伤心,我看她如此珍视,便找了最好的匠人,帮她用金将玉镶合,想着这样她还能戴。修好之后,我拿着镯子去找她时,无意在门外听到她们母女二人说话,
姨母一再嘱咐她,让她多与我接触,争取博得我的好感,说是将来若能嫁给我,成为王妃,她便可高枕无忧。那时我尚未过十四岁,她们已开始谋算,真是急不可待呢!”
这样利用自己女儿的母亲也是少见,“所以……方氏一直在给她女儿灌输这种观念,方悦容才会慢慢变成这样吗?”
叹息摇头,回想起以往,梁东扬的眸中尽是嫌恶,“我本也像你一样,以为这只是姨母的心机,未料方悦容竟然跟她母亲说,伺候我的一个丫鬟总是对我笑,而我也对丫鬟态度不错,经常打赏,还问她母亲,如何能将这丫鬟赶走,姨母便给她支招,让她诬陷那丫鬟偷东西,
后来没两天,果然就传出消息,说是这丫鬟偷拿了府中之物,那时她才十三岁啊!就这般表面冷清,内里恶毒,两面三刀!我觉得这样的人不该深交,自此后便逐渐远离她。
也许她并不晓得我听见了那些话,才会认为我是因为那个道士而疏远她。”
怪不得,他一直嘱咐她,提防方悦容,原来早就清楚她的为人,却一直留她在王府,大约是看在亲人的份儿上吧?
果听他又接着道:“只不过碍于她们是亲戚,不好将她们赶走,且常信跟她们不一样,真诚实在,我也就看在他的面上,暂留她们在此。
还以为拒绝纳妾她们会死了这条心,未料竟然变本加厉,先给我下药,再谋害于你,简直蛇蝎心肠!不惩处难泄我心头之恨,更对不住你所受的屈辱!”
有些事可以原谅,有些事却是无从原谅,即便许娇荷再怎么善良,也不可能再去为这对母女求情,王爷这般处置,她并无意见,只是看他忧心忡忡,似有心事,便问他何故分神,
“可是因为方悦容的大哥常信?”
虽说梁东扬主意已定,但此事仍有些棘手,点头叹道:“你我未成亲之前,常信便被我安排至城郊去打理明英山庄,这几个月一直未曾归来,而今家人出事,常信闻讯必会赶回来求情,如何安抚他,还是个问题。
其实我也可趁着常信没回来之前先行了结方氏,但此举必会成为常信心中的一根刺,认为本王不尊重他,此后怕是无法再诚心以待,是以得等他回来再说,如何能杀了方氏,又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还得再好好琢磨一番。”
果如梁东扬所料,次日常信便从城郊赶了回来,了解事情原委,这才晓得母亲犯下弥天大错,但作为儿子不能见死不救,依旧替母求情,
“愚弟自知娘亲罪孽深重,但她始终是我母亲,对我有养育之恩,表哥若坚持要惩处,我愿代母亲一死!”
于梁东扬而言,常信是可造之材,方氏却是无知妇人,孰轻孰重,自有论断,又怎会准他代罪?“有孝心乃好事,但愚孝不可取,错的人是她,不是你,你代罪又有何用?留她在人世,她永远不知悔改,只会继续想法子作恶,你这便是姑息养奸!”
曾经他也怨怪过母亲管束得太宽,可如今大难当前,那些小事便不足挂齿,“所谓道义,说来容易做来难,娘亲含辛茹苦将我养大,纵然我偶尔顽皮顶嘴,可她在我心中始终是至亲之人,我又怎么忍心看着她赴死?表哥亦为人子,想来应该很理解这种感受,还请表哥宽宏大量,再饶恕她这一回!我可以规劝母亲,保证她往后绝不会再犯错!”
本性使然,梁东扬才不信这个女人会痛改前非,“本王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她一直在为你妹妹谋算,而我念及亲情,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不与她一般见识,可她呢?从未有过悔改之心,反而变本加厉,实难宽恕!”
“表哥!”
他还想再劝,却被豫王骤然打断,拂袖怒视,“常信!本王信任你,才将大任交付于你,你可是要跟着本王做大事之人,怎可有妇人之仁?是非不分,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番信任!”
孝义两难全,纵然心中明白豫王所言不差,但常信终究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受死,惟有下跪相求。
“本王等你回来,无非是打算跟你讲明大义,否则昨日就该痛下杀手,这已是本王所能退让的极限,既然你冥顽不灵,那便无需再谈!”
耐性已到极致,梁东扬不肯妥协,无视他的下跪祈求,愤然拂袖转身,离开书房,准备回往璋华院,刚出书房没多远,就碰见九皇弟梁云星来府中寻他,当时的他正在气头上,也就没打招呼,梁云星见状,当即跟了上去,
“皇兄这是怎么了,谁惹你动这么大的怒?可是朝中有棘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