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着急啊,我这边还开着会呢。”文野佯装不知。
“立刻过来,我现在就在机场。”文修竹的声音非常严肃,紧紧绷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断了似的。
“好,你等我一会儿。”
文野开车到机场,果然看到自家哥哥可怜兮兮的等在冷风中,虽然严冬已过,但是初春的平城还是泛着未褪尽的寒意,也不知文修竹等了多久,冻得脸都有点僵。
“怎么没提前给我打电话啊?”文野把文修竹接到车上,打开空调好一顿吹。
“走得急,买完机票没一会儿就要准备登机了。”
文野开着车,“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儿啊?不会是想我了吧?”
文修竹看着文野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表情更加严肃:“这话你也问得出?”
文野觉得奇怪得很:“这有什么问不出的呢,又不是什么坏话。”
文修竹:“我人还在上海,前几天刚见过面的陈总给我打电话,你要不要猜猜是什么事?”
文野看了眼后视镜,打了转向:“陈总,那肯定就是陈媚的事儿了。”
“呵,你还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陈总没什么别的本事,舔季氏倒是舔得一个顶俩,专靠联姻起家,正好遇上我们家,啪,一拍即合。”
“文野!”文修竹伪善的面具终于碎裂一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文野:“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不用跟我搞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一套,那好,那我问你,”文修竹冷笑一声:“前些日子你晕倒在雪地里,突然发高烧,是怎么回事?你敢跟我解释解释么?”
林冰洋告诉过他,文野知道自己晕着的时候文修竹曾来过。
文野咬了咬后槽牙,没说话。
“文野,这些年,是不是随便你怎么玩儿?我是不是都没管过你?你说你想离开家,跟着季云洲出去打天下,好,我说服母亲了,后来你连晋城都不回了,自己到平城来开公司,好,我们也答允了,你看看你现在,你现在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了!你让我们怎么放心。”
红灯。
文野一脚急刹,文修竹和他一起往前倾去。
“干什么,什么意思啊,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了是不是。”
文野笑道:“哪有,您的教训我不一直听着呢么。”
文修竹又是一声冷笑:“听着是听着,就是没往心里去。”
文野不说话了。
文修竹:“陈媚跟我提到你的某一个小情人……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才跟陈媚说那些话的?”
文野:“我的情人多了去了,您忘啦,有一场声色酒宴,十几二十个人呢,我不也在其列么?”他笑了一下,朝文修竹飞了个眼:“所以她说的是哪个,我怎么知道啊。”
文修竹脸色有点泛白,指着文野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啊,上个星期母亲已经和陈总去看婚期了,你马上也就要有自己的家庭了,能不能收敛一点啊!”
文野:“我怎么收敛啊,当时说起这场婚约,你给我的承诺是随我怎么玩怎么闹,只需要领个证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我操心,现在给我说的却是,结婚了,那个就是我的妻子,情儿不能找了,玩儿也不能玩了,想让我为了个陈媚,当和尚啊?”
“当什么和……”文修竹看了眼窗外,简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谁让你当和尚了,我的意思是,至少,至少在合同还没签订的时候,别给我闹出这些个幺蛾子啊!”
文野:“哥,有时候我真想问一问。”
文修竹:“什么。”
“除了把我卖给他们之外,你们的合作项目就没有一点价值么?没有互惠互利是吗?也没有一加一大于二的利益牵连吗?我有时候都觉得这场婚约交易里,我就是文氏养的一个鸭子,任务就是把陈大小姐伺候舒服,我真不觉得我是个什么文二少爷。”
“你胡说什么!”文修竹被他的那句“文氏养的”刺激到了:“我告诉你,你说话再没个把门儿的,这话要是传到母亲的耳朵里,没有人救得了你!”
文野笑了下:“是啊,我的话会传到你耳朵里,自然也就会传到母亲耳朵里。”
他看向文修竹:“都是一样的。”
文修竹蹙着眉,不肯接他这句话。
文野把车子停在车位里,“走吧,下车,中午吃点东西再回去。”
和文修竹面对面吃饭的时候,文野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
自打他记事起,第一个认知就是在这个家里,自己和哥哥是不一样的。
哥哥哭了有保姆哄,有爷爷抱,有妈妈生气训斥阿姨没有看顾好,可他哭了就只有自己哄,他以为可能妈妈没听到,哭得大声一些,嗓子都有点哑了,最后换来的是母亲皱着眉,告诉保姆把他丢出去,实在太吵人了。
从小到大,他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花园。
夏天的时候贪玩,就直接在花园的泥土里睡下也不会有人发现。
这里的佣人是看不到他的,妈妈是讨厌他的,爷爷有时候会生气打他,唯独哥哥有时会跟自己说说话,给他讲妈妈又给他新买了什么高端玩具,又带他参加了什么酒宴,认识了什么人,有时候说的那些个英文文野也听不懂,听着听着睡着了,文修竹便也懒待和他讲,果然和妈妈说的一样,下/贱的人生出的下/贱坯子,骨子里都沁着低俗。
文野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一次,自己因为点什么事在学校里被老师骂,然后告诉了家长,在全班面前打电话叫家长过来。
恰是爷爷接的电话,老爷子最重面子,这事儿可是要了他的命,回家之后让文野跪在花园里,用皮鞭子生生在他身上抽出三十多道檩子,血红血红在他背上开了花。
寒冬腊月,年纪尚幼的文野穿着薄薄一层小衫跪在雪地里两个多小时,文修竹过去看他的时候睫毛上都结了冰,脸色几乎和雪一样苍白,仿佛一个漂亮的玻璃娃娃,一碰就会稀里哗啦碎掉似的。
要不是文修竹求情,也许文野真就活不过来了。
“你还记着这事儿么?”文野夹了粒花生米放在嘴里,轻飘飘的问文修竹。
文修竹目光茫然,文野笑了笑:“估计你也不记得了。”
“但是哥,我一直记着。”文野说。
那是他童年里为数不多的温暖,他一直都记得。
“那年母亲让我给你顶罪,我一个不字儿都没说,这回你让我去结婚,我也没推辞。”文野一点一点吃着花生米,嚼得嘎嘣儿响:“我没家,如果非说要有的话,就是别墅里那小花园,我在那待的时候比在屋里待的时间长,你们不喜欢我进去,我也不想拘束,大家尴尬。”
“可能就是心里上总有这个坎儿吧,我特向往一个家,”文野漂亮的眼睛里漫布云朵:“一个温馨的,温暖的,不管我怎么样,都能让我进去,都能有人关怀我,关心我,看到我的,那么一个地方。”
文修竹心里泛起酸涩,夹了口菜缓解一下。
“哥,婚姻不只是利益关系,那是我一辈子的承诺,就那么一次,就那么一个人,就当是弟弟求你,给我一个自己做主的机会。”
文修竹嗓子里梗着东西似的,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文修竹看了眼屏幕,脸色顿时一变。
他站起身,“我接个电话。”
文野给自己倒了杯水,点点头:“嗯。”
文修竹还没走远就把电话接起,所以文野清楚的听到他说的第一句:“喂?母亲。”
文野一边喝水一边等,透过餐厅的落地玻璃看到文修竹低着头讲电话,唇边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那边似乎说了什么,文修竹一边恭谨的笑着一边不住点头“哎哎哎,是,是是是”。
文野转回头,喝完一杯水,文修竹挂了电话回来。
他的表情已和方才截然相反:“文野,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但是你也要知道一点。”
文野洗耳恭听。
“你的命是文家给的,不管你做什么,在哪里,都不能忘了这一点,母亲的确……没有生你,但是她养了你,这份恩情你永远报答不完,因为没有她你连活命都不能。”
文修竹说:“文家没有欠你什么,文野,你别觉得你的童年有多么艰难,有多么可悲,因为你生来就本该如此,换句话说,你也许不应该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哥这话说得重了,但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文修竹说:“这个婚不是你在结,而是文氏和k集团的联姻,是两个家族的事情,由不得你做主。”
文野直直的看着文修竹。
对面的人面目俊秀,眉眼精致,衣品不俗,走在路上总会被人多看两眼,翩翩佳公子的气质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大概也就是这样一个原因吧,媒体曝出那张富家公子组织二十一人声色之宴,包下某海滨三天畅饮的消息图时,所有人都说那是洒脱不羁的文野。
绝不可能是那个如玉如竹的文家大公子。
文野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文修竹整了整领带。
文野说:“我笑,你这个脑子里可能灌得都是空气吧,风往那边吹多一点,你就往哪边多想一些,再往另一个方向吹,你就会倒向另一边。”
文修竹咬了咬牙:“文野!你差不多也得有个度!我是你大哥!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文野摆手,阻止了文修竹的话头:“如果真的有度的话,那还能是文野么。”
文修竹:“你!”
文野拿起衣服,“先走了,你如果要去机场的话,我给你叫个滴滴,我助理和司机都有点忙,就委屈哥一下了,再见。”
“文野!!”
文修竹声音有点大,引得餐厅众人纷纷回头。
文修竹整了整领带,朝大家报以微笑,然后若无其事的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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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野坐在车里,连续抽了三支烟。
手机响了,李明城问文野,下午的会议是否照常开,文野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忽然觉得太阳刺眼的光直直照射到脑仁里,眨眨眼睛就会连带着整个太阳穴都疼。
“不开了,让我请个假吧。”文野的声音不复方才和文修竹说话时的游刃有余,此时的他疲倦不堪,声音又哑又低。
李明城心说您早该请假了,这都已经连续工作多少天了。
文野开着车顺着绕城高速一连开了好几圈,最后在海滨港那里停下来,现在是落潮,海浪退去好远,露出深色的斑斑驳驳的沙滩,夕阳也远在无法接近的地方,平添几丝荒凉。
文野缓缓蹲下来,浸满潮意的寒风吹着他的衣襟猎猎作响,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到好长。
初春尚冷,海边除了文野一个人也没有,他一个人与茫茫大海相对,仿佛在与整个宇宙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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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工作内容比较少,程岁安约了方知夏他们一起到她家里,她下厨做菜给他们吃,方知夏听后非常开心,嗷嗷叫着要给初雪买礼物。
终于盼到了下班时间,方知夏早早收拾好了东西,迫不及待的挽住程岁安的手:“走了走了走了。”
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其他三个老师,他们一起往程岁安家里走。
“你点的那些菜我都已经买完了,你们现在客厅打会儿牌,我一会儿就能做好,剩下还有水果没买,我上次实在提不动了。”
方知夏说:“没关系,我让书法老师他们去买了,第一次去你家玩儿,总不能空着爪子啊是不是。”
程岁安笑了一下,她现在在美术教室上了一段时间班了,飞哥每天给她三百块钱,她这个月光是额外收入就已经足够她用了。
所以请他们吃顿饭她还是负担得起的,她全都买的好鱼好肉,准备好好请大伙儿吃一顿。
有了方知夏在,路上就不会觉得无聊,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往程岁安家里走。
进了单元门,楼梯比较窄,方知夏一个人跑在前面,一边跳着楼梯一边说:“我现在正减着肥呢,这要是搁以前,我肯定爬不上——啊!——妈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方知夏没说完话忽然惊呼一声,程岁安连忙快走了几步问:“怎么了怎么了?”
还没等上去,就听见方知夏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哎?我好像在哪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