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神妃之外,说书人又以诙谐的语气讲了三、四桩趣闻。
一是吴之问的儿子和楚汤的庶女生的孩子满周岁,大宴宾客。作为外祖父的楚汤慷慨地送上了一件昂贵的护身法宝,价值十万灵石,可见其重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话听在有心人的耳朵里,便晓得不是在说楚汤多么阔气,而是在说,齐楚两家的盟约已经形同虚设,楚、吴则眉来眼去,关系日渐密切。
“唉,这也难怪。”有好事者摇头晃脑地点评,“齐盼兮不守妇道,楚公主又下落不明,合该盟约破裂。”
殷渺渺啜着清茶,隐蔽地丢过去一个白眼。
别看这些人此时将破坏盟约的锅扣到齐盼兮和楚蝉身上,可若要问一句,是否两地安危,在于妇人心意时,又决计不会有人认同女人居然有这么重要。
——而她虽然没有刻意针对对方,但元婴修士的注视非比寻常。那个发表高见的修士原本还想批判一番齐盼兮的所作所为,被她一看,顿时汗毛倒竖,汗如浆出,吓得魂飞魄散,别说继续谈论,差点歪倒在座椅里。
好在殷渺渺视线收得快,他才没有失态,只是苍白的面色迟迟无法回转,得后怕上一段时间了。
第二件事,却是和楚蝉有关。
之前有个散修,说见到了失踪已久的楚公主。她人不仅没死,还和一个不知名的男子说笑。对方原想用这消息得一笔赏金,谁知一个错眼,人就不见了。
这人已是金丹修为,在城里也有些名气,参加过齐、楚的宴席,并不似说笑。可两百年前,楚蝉还是筑基修为,怎么能一眨眼就逃离了金丹修士的眼睛呢?
故而有部分人说他是想赚赏金,平白编了故事出来。有人却信了,道是当年楚蝉不是失踪,而是和绯闻对象私奔了。
有人不知旧事,赶忙问什么绯闻,自有好事者帮忙科普当年的大新闻。
话题一时被带开,拐去了风流韵事上。
楼上雅间,殷渺渺旋着茶杯,若有所思地听着下头的客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自有一番思量:楚蝉是被魅姬带走了,隔了那么久,她又出现在中洲,会不会和这次的预感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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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外,一户清净的住宅。
江离亭慢条斯理地在茶盏中注入热水,烫杯温热,口中道:“魅姬的动作还真是够快的,才几天功夫,已经有不少人在说楚姬的事了。”
“她贪爱楚蝉的身体不是一日两日,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出来,自是卖力。”凌西海不以为然,“依我说,魅姬终归是邪修,行事无忌,不可过于信任。临行前道尊的吩咐你可还记得?”
江离亭笑了笑,道:“道尊活得久了,想法难免老派。魅姬是邪修不假,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比及谁来主持,我还是更想早日完成计划。”
“一界安危,不可落于邪道之手。”凌西海断然道,“等到此事办妥,就让她专心去对付殷渺渺。关键的一步,须由我二人主持。”
江离亭叹了口气,说道:“凌兄,大局为重。若不能事成,道门得了大统又能如何?”
“此言差矣。”凌西海道,“我正是为了大局,才非得如此。你我能为岱域死而后已,纵然殉道亦无二话。可邪魔自私自利,从不知道义二字,关键时刻,真的会坚持到底吗?”
停顿片刻,又道,“假若十四洲开出了足以打动人心的条件,你说,他们是否会把东西交出去?”
江离亭默然。
人性本自私,天煞如今在魔洲混得风生水起,水姬亦在南海寻到了容身之处,魅姬更不必说,初来乍到便毫不犹豫地杀死同伴。这样的人,真的可以信任吗?
他们是否会为了利益,出卖岱域?
“你想拿回五行之煞,恐怕没那么容易。”他对凌西海道,“稍有不慎,反而会逼他们倒戈。”
为公平及谨慎起见,五行之煞分别由他们五人轮流保管。
最早他在东洲培育迷心花,后来水姬和尸魔在柳叶城带走了,因着其他人各有身份,难以使用这等杀伤力强大的妖物,所以最后给了天煞。狂血石的玉心能够生产狂血丹,利用魏家献祭后,也在天煞的手里。
魅姬在谢家饲养封灵鱼,提炼的封灵毒人人都有,其法宝本身却始终在她手里,从未假手于人。尸魔和水姬则负责噬魂焱,如今姜不负陨落,估计已然落入水姬之手。
至于吞无壤,一直都被凌西海藏了起来,除了他本人外,无人知晓。
凌西海道:“不错,但天煞握有二物,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你想我去找他拿回迷心花?”江离亭问。
“算算时间,迷心花也该去东洲了。”凌西海意味深长地说,“九重塔将出,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江离亭一时没有作声。
“我知道你为难。”凌西海笑了笑,感慨道,“人非草木,离亭公子又是咱们岱域有名的多情之人——若非如此,你的红颜们怎么会这般死心塌地呢?要对着待了那么久的门派下次狠手……”
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江离亭牵了牵嘴角,心中凛然。凌西海是在警告他:咱们岱域,是啊,他不是冲霄宗的老好人江离,是岱域的离亭公子,在故乡,还有红颜知己等待着他。
他不能对十四洲心软。
凌西海道:“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你明白的。”
江离亭缓缓点了点头:“自然。”
从他对秋兰下手的时候,一切就不能挽回了。罪孽如同跗骨之蛆,已然生长在他的每一根血管里,在他的一呼一吸间,与之共存亡。
*
殷渺渺并不知道,自己与仇人竟然身处在一个仙城里。
她在外头打听了一圈消息,带着满腹的担忧回去,却没和任何人说起。只是早早指使着叶舟铺床熏被,不到子时便睡下了。
果然,到了中洲后,梦再度降临。
与上回朦朦胧胧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不同,这次,上天仿佛慷慨了些,给了更加明确的暗示。
她看到了雪,和雪里朦朦胧胧的塔。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