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拒绝了小凤凰,她把话说完就开始后悔。
虽然可以用俗套的“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做安慰,可是与小凤凰分开后心里的孤独和彷徨,也只有似锦自己清楚......
晚上似锦极罕见地失眠了。
她一向睡眠很好的,躺床上想一下明日要做的事,或者背些诗词文章,基本都能很快进入睡眠。
今日被林岐紧紧抱在怀中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脑海之中。
似锦蜷缩成一团,躺在空荡荡的被窝里,觉出了些孤独......
时近子夜,东院中依旧灯火通明。
林岐正与部将幕僚在开军事会议。
他原本的计划是用两到三年时间,用甘州军屯的十万军队和肃州军屯的十万军队,打得西夏一蹶不振,再把甘州和肃州的军屯联合起来,好好经营西北,逐渐把泽州、甘州和肃州连成一体,再一步步收回安国公府在西北的权柄。
如今看来,目标是不变的,只是顺序要有所调整,而且有些步骤的速度也要加快......
到五月中旬左右,军屯的上千亩麦田就要成熟,待麦子收割归仓,就又到了西夏人一年一度劫掠大周边境的日子。
林岐预备调集泽州的西北军和西安府的驻军,集中十倍于西夏的三十万大军,与西夏入侵军队在甘州和肃州再打一次。
只有打得西夏成年男丁非死即伤,才能给大周边境带来十年和平。
战争在即,他得早些把周大人和似锦送走。
京城的四月,小雨一直下个不停。
一直到梅子青青,麦子泛黄,布谷声声,雨才停了下来。
这时候已经是五月初了。
趁着这几日太阳好,素心带着四个小丫鬟和守角门的韩妈妈,把西宅的被褥大衣服都晾晒了一遍。
这日傍晚,素心正带着众人把晒好的被褥衣服收进去,惠畅堂的小丫鬟菡萏跑过来道:“素心姐姐,幽客,大姑娘回来了,刚到惠畅堂!”
素心一听,忙吩咐道:“香祖看着大家把被褥衣服都收回去,叠好放回原处;幽客随着菡萏去惠畅堂看大姑娘;韩妈妈,麻烦您跟着我去咱们西宅二门外接姑娘的行李。”
果然不出素心所料,似锦去了惠畅堂见周夫人,春剑押着拉行李的油璧车进了西宅。
素心扶春剑下了马车。
两人差不多半年没见了,如今乍然相见,都欢喜得很。
叙了叙别后境况,春剑和素心便一起指挥着粗使婆子搬运行李。
安顿好行李,素心又马不停蹄去了惠畅堂。
沉寂多时的惠畅堂人来人往,热闹得很,素心一走过去,就看到几个婆子正在廊下点灯笼,孙妈妈正和幽客在廊下说话,忙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孙妈妈!”
半年没见,孙妈妈似乎黑了,也瘦了,不知道姑娘怎么样了......
孙妈妈见是素心,笑了,轻声道:“素心长成大姑娘了!”
素心也笑了:“妈妈,我都十三岁了,自然是大姑娘了。”
她又往挂着细竹丝门帘的堂屋门上张望了一下,低声道:“大姑娘在里面?”
孙妈妈点了点头:“估计夫人要留大姑娘用晚饭,你先回去收拾屋子,预备好洗澡水,到戌时再打着灯笼来接大姑娘。”
素心得了孙妈妈的指点,心中感激,忙屈膝道了声谢,悄悄带着幽客离开了。
似锦端坐在惠畅堂西侧新添置的紫檀木雕花贵妃榻上,看着眼前清雅而华贵的一切,有一种如在梦寐的感觉。
周胤进宫觐见洪武帝了。
周夫人坐在罗汉床上,含笑看着似锦与倩兮盼兮说话,心道:半年不见,似锦长开了些,也瘦了些,没了婴儿肥,似乎更美丽了,也更像个大姑娘了,只是衣着打扮却依旧是去年样式,看来西北那边还是落后些......
倩兮和盼兮一左一右围着似锦坐着。
盼兮拉着似锦,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倩兮笑盈盈在一边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
盼兮问罢似锦一路上的见闻,开始讲京中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大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威远侯府被夺爵了!”
似锦闻言一惊:“什么?”
盼兮先看了看周夫人,见她在和王妈妈说话,便低声道:“听说是什么教子不严,纵妻行凶,反正好多罪证,是次辅赵大人亲自向朝廷上书揭露出来的......”
似锦没有说话。
威远侯府浮华表象下肮脏的内在,不生活在期间,是体会不到的。
盼兮低声道:“朝廷要收回威远侯府邸,威远侯自杀了,威远侯夫人中风了,如今威远侯府树倒猢狲散,各人自找各人门......都散了。”
她想起自己的婆家卫国公府,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慨,叹息道:“朝廷也太狠了,都是当年立国的功臣,怎能这样寡恩,岂不是让功臣心寒。”
似锦轻轻叹息道:“总不能长辈为国立过功,子孙后代就永远躺在功劳簿上,骄奢淫逸,不思进取,甚至成为国家的蠹虫吧?”
她看了盼兮一眼,到底是自家姐妹,盼兮再不爱听,她还是得提醒妹妹:“大周立国百年,不管是宗室,还是外姓勋臣,如今都由朝廷奉养,宗室和外姓勋臣繁衍甚多,朝廷早晚会不堪其负,势必要进行改革,爵位不会再世袭罔替,也许会逐级递减,也许会三代而斩......”
盼兮听了,先是觉得有些刺耳,可是再细细一想,又觉得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