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衾道:“我想说的是,这样不对。”
萧宪冷笑了声:“是吗?怎么不对。”
“这还用我说吗?”李衾也冷笑了几声:“刚刚那情形,你觉着对吗?真是难为了你,为了瞒天过海,什么招数也使出来,还叫她演的那么像……在这之前我也想不到,她居然这么会装。”
萧宪愣了愣,继而眯起了眼睛:“李子宁,你什么意思?”
李衾道:“我的意思很清楚,我不喜欢!用一个假的来哄老太太……你以为这就是孝道吗?传出去给人知道了,天下人会怎么说?!”
“我不管天下人怎么说,”萧宪也生了气,他走前一步盯着李衾道:“我只知道老太太病好了!捡回来一条命!你要说这不是孝道,那又是什么!”
“你无非是仗着老太太迷糊,若她清醒了呢?你这是害她!”
“老太太清醒的时候也有,我比你更知道!不用你提醒,”萧宪咬牙道:“你再敢说什么害她,我就不客气了!”
李衾很少跟萧宪这么针锋相对的争吵,唯一的分歧大吵,是因为萧东淑的死。
如今这一场,细想想,竟还是为了东淑。
李衾攥紧了双手,竭力镇定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知道吗萧宪,你让我吃惊的地方是,你怎么是怎么忍心的,你教她把东淑学的那么像,倘若我不是一早就知道她是江雪,我必以为她就是东淑了,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我也无法容忍有人当着我的面儿东施效颦!”
“你闭嘴!”萧宪也忍无可忍:“谁说是我教的!”
李衾道:“不是你教的,她能无师自通吗?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就直接扑到老太太怀中去了?你承认是你教的,我还能接受一些,若不是你教的,这位江少奶奶的城府未免也太深太可怕了,莫说是女子,就算是朝堂上那些老奸巨猾的,只怕也做不到她这样擅长演戏,声泪俱下,简直以假乱真。”
萧宪深吸一口气:“好,好好好,就算是我教的,行吗?那在门外没进来的时候难道也是我教的?你自己心歪,别只管骂别人,你心里要真的只有妹妹,那不管我找一个江雪还是一万个到跟前,又能如何?‘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我看是你自个儿‘心动’罢了!”
李衾拧眉。
萧宪的毒舌一触即发,无法刹住,继续说道:“我看你老早就留心她了,现在却贼喊捉贼!我只是为了老太太着想,你若懂事,就会跟我一样想法,满心想着尽孝而已,你却跟我吵这个,你到底在怕什么?难道怕自己无法自持会喜欢上这个假扮的人?或者怕我把她塞到你怀中去?哈……别说她不是,就算是真的妹妹,我也绝不会再把她给你!所以你只管放心吧李子宁,不管她装的多像,都跟你没关系!你很不必有什么负担!”
李衾听他一句句辛辣之极,一时也气的发抖:“好,好吧,既然你执意这样,我也无话可说,告辞了!”
“不送!”萧宪一拂衣袖,转身跟李衾背道先去,竟是多看他一眼都没有。
李衾反而愣住了,目送萧宪气鼓鼓的甩袖而去,半天他才叹了口气,负手郁郁出门了。
且说萧宪到底惦记着东淑跟周老夫人,于是重又回到内宅。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笑语喧哗的,萧宪脚步一停,问门口丫头:“里头怎么样?”
那丫鬟道:“之前太太进去后,里头的姑娘奶奶们就也出来了,都在老太太跟前凑趣儿呢。”
另一个丫鬟大着胆子问道:“三爷,这位江少奶奶,真的跟咱们姑娘好像的呢……好久没听见老太太这样开心的笑了。”
说着说着,忍不住冒出了一句感慨:“唉,可惜不是真的,要是真的姑娘该多好啊。”
先前那个忙扯了她一把,那丫鬟忙惶然道:“三爷莫怪,是奴婢一时失言。”
萧宪道:“这些话以后不许再提!若有个万一,唯你们是问!”
他斥退丫鬟,隔着帘子默默听了会儿,心里却忘不了那丫鬟的一句“可惜不是真的,要是真的该多好”……虽然知道如今对于老夫人而言,多笑几声便是多赚了些,可因为这句话,心里到底又难受了起来,竟无法再进门,便转身走了。
周老夫人毕竟是有年纪了的人了,搂着东淑一时开心,同众人说笑了许久,便有些倦意。
张夫人伺候着老太太睡着了,才悄悄地领着东淑来到外间。
“好孩子,今儿多亏了你,老太太这一睡得小半个时辰呢,又怕她醒了找你……”张夫人打量着东淑,慈爱的说:“本来想领你到外头去见见那些客人,只是你的脸色似不大好,怕也是累了,不如趁着这个空闲先去歇息片刻,你说呢?”
东淑本来想离开萧府,可见张夫人温声细语,甚是温和,又听她说周老夫人,便道:“只是劳烦了。”
张夫人笑道:“什么劳烦。不必见外。”当下就叫了一个屋内的丫鬟来,说道:“陪着江夫人去听芳园歇息,不得怠慢。”
那丫头领着东淑往南而去。
东淑边走边打量萧府内宅景致,谁知处处眼熟,倒是让她又疑惑起来。
正经过一重院落,隐隐听到隔墙有人说话,道:“真是吓人的很,世上真的有这么一模一样的人呢,还以为是东淑姐姐。”
“也是巧了,若是东淑姐姐还在,跟今日这位江少奶奶比比,不知又是什么情形呢。”
“你们说,先前李尚书大人在,听了老太太那些误会的话,又会怎么像呢。”
“唉,倒是有些可怜的,老太太满心以为东淑姐姐还在,还把那江少奶奶说给李大人,李大人当然是心知肚明知道那不是东姐姐的。岂不可怜。”
“李大人离开的时候脸色都变了,唉。”
“隔着屏风呢,屈姐姐就看清楚李大人的脸色了?可见是关心情切。”
一阵笑声传了出来,只听那“屈姐姐”道:“怎么好好的就拿我取笑?再这样我便走了。”
“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何必就走?”那些人笑劝着,又道:“且也没什么破格的,就是觉着姐姐的心意是错付了,毕竟人人都知道,东淑姐姐虽不在了,李大人的心仍只在她身上呢,连公主都没法儿……何况天下其他的女子。”
东淑且走且听着,浑然没留心自己竟然已经不是在跟着那领路的丫头,而是不知拐到了一处什么地方。
这一处的院墙并不高,墙头上大片大片的蔷薇花枝,可以想象春夏时候花开如雪的盛况,可惜此刻是深秋,连叶片大部分都凋零了,露出了虬髯盘绕的枝干。
东淑抬头看着,又走了几步,忽然闻到一股清香扑鼻,却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令人心旷神怡。
这股清甜的香气沁入,在五脏六腑间萦绕,东淑心头欣悦,继续往前而行。
甘棠因进了萧家这样的深院大宅,也知道这里的人跟外头的不同,所以不敢多嘴多看,只稀里糊涂的跟在东淑身后,竟完全不知道她把人跟丢了。
直到东淑停了下来。
眼前是两扇半掩的院门……郁郁馥馥的香气从内透了出来,东淑抬头看了一眼那门首,拾级而上,将院门轻轻推了把,迈步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