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衾微笑道:“既然话不投机,我先告退了。”
在李衾去后,萧宪重坐回椅子里,满面恼色。
侍从进来递了两次公文,萧宪一概不理,只是出神想事情。
他被迫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不,这个比喻太轻了,应该说他被迫接了一个生死赌局。
当时先帝临终下的那道遗诏,并不是众人面上所说的那种传位给景王的诏书。
先帝在诏书上写下了一个让萧宪做梦都想不到的名字,萧宪至今仍记得当时亲眼所见时候那种魂不附体的感觉。
但是同时细想,以前的种种异样都得到了解释,先帝为什么对那个人格外不同,苏夫人为何会进宫单独谒见先帝,以及当初先帝跟老镇远侯之间的关系!
所以今天东淑去见苏夫人,出来后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萧宪看的很眼熟,因为他曾经也这样过。
谁能想到,那个吊儿郎当,性情不羁从不按常理出牌的镇远侯李持酒,竟然会是正经的凤子龙孙,皇室血脉!
萧宪的头一阵阵的疼。
但他手边儿还有积攒如山的公文,今夜显然又将难以安枕。
这一夜,同样不眠的还有东淑。
在枕上翻来覆去的,东淑几乎怀疑自己今日根本没有去过镇远侯府,也许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但是怎样才会生出那样离奇的幻觉呢?
事实上,天马行空的幻想中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现实里却是真真的发生了。
她的手腕略有些隐隐作疼,好像还留着给苏夫人紧紧握过的疼痛感。
东淑以为苏夫人是失心疯了,但那无意中的一撞,却反而“以毒攻毒”,让苏夫人难得的清醒过来。
当年老侯爷跟先帝曾极为要好,后来老侯爷主动请缨前去边陲,最终战死沙场,留下李持酒这遗腹子。
所有人都庆幸老侯爷到底还留有一线血脉,可只有苏夫人知道,根本不是那样的。
当初苏夫人年轻时候,有一日先帝到镇远侯府赴宴,大醉歇息在客房。
苏夫人因从老侯爷那里知道先帝的身份,又因老侯爷叮嘱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她战战兢兢,凡事亲力亲为照顾着。
因先帝酒醉呕吐,苏夫人不嫌腌臜亲自拿了帕子给他擦脸,不料先帝恍惚之中竟错以为身在后宫,兴致勃发,阴差阳错的春风一度。
事后,怯懦的苏夫人自然不敢做声,先帝起初因醉酒忘了,但终究慢慢回想起来,又喝问身边内侍,情知自己犯了大错,没什么脸面见老侯爷,于是从此逐渐疏远。
至于苏夫人生了遗腹子,先帝满心还以为那是老侯爷的血脉,只是毕竟亏欠了人家,倒不如不见。
转机出现在镇远侯李持酒在内侍司遭了刑罚,东淑求情的时候。
先帝看到李持酒的样貌神采,竟像极了他年轻时候。
那会儿先帝还没有认真多想,只是一时念动,就叫镇远侯脱衣看伤。
直到看见镇远侯腰间的那个胎记,皇帝才清楚,眼前的少年,正是自己的儿子!
说来也怪,启朝历来的君主,腰间都会有这样一块胎记,倒不是每个孩子都有,但是文帝有,文帝的父皇也有……直到如今,一个在皇室内部所传的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但凡有资格成为新君的,腰间都会有这样一块印记,俗称龙痕。
只是文帝所生的这几个儿子之中,没一个有的。因此无奈立了太子杨盤,直到杨盤横死,文帝虽惊怒,隐隐却也有种合该如此的感觉,同时觉着不安。
毕竟若不是有这种龙之痕的孩子,只怕帝位不牢,文帝生怕启朝从自己这代竟断了!
直到看见了李持酒,后来又有苏夫人亲口诉说的话,当然再无疑虑了。
本来李持酒是没什么争议的天选之君,可文帝非常忌惮,因为这种事情不光彩。
虽然当时是醉后荒唐,但毕竟老侯爷曾是自己的兄弟。
何况李持酒从小儿浪荡不羁,从没受过正经的皇室规矩教养,也未必是个合适的君王。
所以文帝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以“稳”为上,不必再捅破昔日隐秘。
本来文帝还可以长久的继续考量考量,谁知那一场行刺突如其来,断了所有念想。
仓促传位是不可能的,更怕引发朝野哗然。
所以才从大局出发,表面上仍是立了景王杨瑞。
但文帝也留了一手,那就是给萧宪的那份真正的遗诏。
遗诏上写明了,若是景王行事不正,不堪大任,那就持这遗诏,连同皇太后、几位辅政大臣一起,改立李持酒为新帝!
这点儿,东淑自然还不知情。
她只是困扰于苏夫人跟自己所说,直到天明才打了个盹儿,但仍是错综复杂地做了很多怪异的梦。
虽有这种意外,但因婚期已近,东淑只得收心。
顺义侯府萧夫人也带了赵呈旌回到娘家,相助张夫人处理安排东淑的成亲之事。
虽然是“干女儿”,但张夫人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给东淑操办婚事的时候,真是悲一阵儿,喜一阵,万般情绪,却都化成了十分用心。
成亲前两天,江成福跟明值自然也来到了萧府,江老先生私下里问起东淑有关李持酒在北关的事情,问是否有了消息之类。
先前萧宪会跟她说起,近来萧宪因忙碌,虽然偶尔碰面,却也不提李持酒,所以东淑也不知道。
江老先生有些忧心忡忡的,悄悄说道:“我听闻侯府的老太太不好,前天冒昧前去探望,他们府内竟没有可以主事的人了……直到我说了我是谁,才有一个管事的出来迎着我,可又说他们老太太的情形不妙,所以不见客。”
先前东淑回来后,跟萧宪商议,由萧宪出面找了两个不错的大夫送了进侯府里,后来传出的消息说是有了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