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婶见金夜昕哭得这般伤心,轻叹一口气,也就只好暂时压下心中疑惑,将金夜昕带进家中,“来,先随我进屋吧。你哭成这个样子,先进屋擦擦脸。”
金夜昕随柳婶进了屋,在柳婶怀里哭够了才将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柳婶,柳婶一听义愤填膺,只想去为金夜昕姐妹讨回公道,金夜昕劝阻了许久才使她压下这个念头。
“小姐,既然赵氏不要你,你以后就住在柳婶这儿好了。你和二小姐是金老爷的心头肉,从小锦衣玉食,怎么可以住在破庙里?金老爷以前经常光顾我,更为我介绍了许多达官贵人,才让我能有今天的家业。柳婶不是那种知恩不图报的人,我们现在就去把二小姐接回来,我养你们姐妹俩。”
金夜昕十分感激,因为之前她们姐妹的衣服都是柳婶给做的,所以和柳婶也算是熟络,如今柳婶愿意抚养她们,使她们姐妹两人无需再受餐风饮露之苦,金夜昕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就与柳婶一起到破庙之中接回金晚晴,从此两人在柳婶家中住下。
柳婶心地善良,又因为夫君早丧,膝下没有一儿半女,所以对金夜昕姐妹视如己出,十分疼爱,但同时又谨记主仆之谊,不敢逾矩。因此,金夜昕、金晚晴两姐妹虽是住在柳婶家里,寄人篱下,柳婶却是一直“小姐、小姐”的叫着,只把她们俩人当成主子。金夜昕、金晚晴二人心中十分过不去。在她们的坚持下,柳婶终于同意改称她们的名字,金夜昕姐妹也十分伶俐,因感柳婶收养之恩,认了柳婶为义母。
虽然柳婶待二人极好,或许是寄人篱下,终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实在脸上挂不住,金夜昕姐妹每日都十分勤劳,帮着柳婶忙里忙外。柳婶心中十分欣慰,整天乐得合不拢嘴,见人就夸自己的两个女儿乖巧可人。邻里也十分喜欢这两朵美丽又懂事的姐妹花。
“后来,我就随着庞先生进了长公主府,”说到庞先生时,金夜昕的脸色不觉柔和了许多,“然后见到了陛下,被陛下选进了宫中。”
冯郡萱听完后面有悲戚,同时又愤愤不平,“那赵氏怎敢如此对待你们?难怪当时我去了金家找不到你们。那赵氏竟还欺瞒我说乐轩逝世,家中忙成一片,无暇顾及你姐妹二人,你姐妹二人这才走失了。”
金夜昕淡淡一笑,颇为讽刺,“夏夫人与父亲不过是主仆之分,竟对夜昕、晚儿这样关心,夜昕真是感动!只是当时夜昕与晚儿都已是十几岁的人,岂会如三岁小孩一般走失了。夏夫人真是关心则乱,这样的话也相信。”
冯郡萱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泪珠越发滚落得快了。
金夜昕此时疑虑更甚,看着冯郡萱这般也实在于心不忍,只好又柔声问道:“义父义母与父亲是至交好友,不知如何认识的?”
冯郡萱双颊绯红,轻声说道:“乐轩是有名的乐师,当日府中摆宴,郎君向来好乐,便请了乐轩前来助兴。乐轩一管清箫弄月,悠扬动人。郎君十分欣赏,当即留下了乐轩为夏府乐师,这才相识。”
冯郡萱虽是这般说着,思绪却早已飘远,飘到了二十几年前那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的时节。
金夜昕看着夏夫人一脸的幸福,再听着那淡然如水的说辞,知道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可是,事过多年,即使夏夫人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若她不愿承认,自己又凭什么确认自己的身世呢?
金夜昕眼含清泪,不管她多么懂事知礼,她终究只是水一般的女子,多年来所受的苦让她变得坚强,却也让她更加渴望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以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如今看着这般情景,只怕这夏夫人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而自己的父亲竟非夏大人,这也就难怪母亲不愿相认了。或许自己的亲生父亲就是那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爱护了自己十几年的养父。若果真如此,上天总算是对自己不薄,让自己得以和亲生父亲共度十几个寒暑,一享父爱。想到了金乐轩,金夜昕不觉滴下泪来。
一条丝帕轻柔的滑过脸颊,金夜昕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为自己拭泪的冯郡萱,冯郡萱也是泪如雨下。
虽然这么多年来,冯郡萱都没对自己尽过身为人母的责任,但是能见到生母,金夜昕也就不计较了。她含泪一笑,“母亲,如今我与妹妹认了夏大人为父,您就是我与晚儿的母亲,我去唤来晚儿一同向母亲行礼。”
冯郡萱并未阻止,只是越发抽泣起来。但与刚才不同,那泪水中多了几许欣慰,几许甜蜜。
“寒月,”金夜昕起身,“你去拿两个蒲团过来。”
“诺。”
寒月刚将蒲团放好,金夜昕就携着金晚晴进来了。金晚晴傻乎乎地看着金夜昕,一脸迷糊。金夜昕眼中含泪,动情道:“晚儿,随我一同拜见母亲。”
金晚晴刚想说话,却见金夜昕已跪于蒲团之上,只好合上樱唇,随着金夜昕一同向冯郡萱行了大礼。
冯郡萱满脸泪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味的哭泣,半天才开口道:“乖女儿,快起来,快起来。”
寒月、冷月将金夜昕、金晚晴扶起,金晚晴怪怪的看着泪流满面的冯郡萱,挤到金夜昕身旁细声问道:“姐姐,我们只是为了让你为后,一时权宜之计才认了夏大人为义父,你怎么对初次见面的臣妻行这样大的礼?而且,”金晚晴又转过去看了看冯郡萱,“我看着这夏夫人好像有点怪异,一见到我们就哭个不行,虽然我觉得她很熟悉,但现在她这样我心中觉得很不舒服,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好吗?”
金夜昕轻喝了金晚晴一声,“不要胡说。我们既然认了夏大人为义父,夏夫人就是我们的母亲。女儿向母亲行大礼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至于夏夫人,她只是一时心里欢喜。以后你不可在这样说夏夫人,知道了吗?”
“喔。”金晚晴低下头,乖乖应道。
冯郡萱看到金夜昕温婉聪慧,金晚晴天真可人,心中五味杂陈。既欢喜自己的两个女儿这般出色,却又伤感二十几年来自己不能陪在女儿的身边,致使女儿受了那么多的苦,双双入宫。虽说如今宠冠后宫,可是伴君如伴虎,谁能保证永得帝王心?只可恨自己只是人臣之妻,无力将女儿救出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险境,只能期盼皇帝对两个女儿真心,好好护着她们。
“昕儿,晚儿,今日我们母女重逢,母亲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只有这一对玉镯是从当初成亲之时我的母亲给我的,也算是祖传的宝贝了。今日就赠与你们姐妹两人,权当贺我们母女相逢之喜。”冯郡萱一时激动,竟说出了这一番话。
金夜昕听得冯郡萱的话,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忍住哭泣,乖巧的伸出玉手,让冯郡萱亲自为她戴上玉镯,享受那迟来的母亲的温暖。
金晚晴见金夜昕伸手,她也就依葫芦画瓢,一样将自己白白嫩嫩的手伸到冯郡萱面前,朱唇轻动,“母亲真是欢喜得糊涂了。我们今日初次见面,以前从没见过,怎能说是母女重逢呢?”
冯郡萱一听才知道自己刚才一时激动道出了实情,为金夜昕戴玉镯的手不觉抖了一抖。
金晚晴却没发现,还接着对冷月说道,“母亲这样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母亲亲生的女儿呢?何况我们有长得这么像。嘻嘻。”
“晚儿。”
金夜昕稍稍提高了声调,金晚晴吐吐舌头,用手捂住自己的樊素口,指缝中传出来一丝声音,“我知道,我闭嘴,不胡说了。”
“母亲,”金夜昕柔柔握住了冯郡萱的手,“你若有暇,还望多来看看昕儿和晚儿。”说着竟又抽泣起来。
冯郡萱一见金夜昕哭了也落下了泪水,“你放心。我一定会时常到宫中去看望你们两姐妹的。”
“母亲~”金夜昕靠在冯郡萱的怀中,嘤嘤哭泣。
正当此时,于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昭仪娘娘,宁婕妤,陛下要回宫了,让奴才前来请娘娘出去。”
“知道了。”金晚晴脆声答道。
“母亲,女儿告辞了。”金夜昕泪如雨下,却又不能抗旨不尊,只好一步三回头。
金晚晴见金夜昕那样喜欢冯郡萱,而且冯郡萱对她们姐妹二人又那般好,虽说她天生乐观,不似金夜昕那般多愁善感,又有金夜昕长姐为母的照顾,但终究也是没有母亲疼爱的可怜之人,如今突然有了这样好的母亲,却又即刻要分离,不觉也收起了嬉笑,伤起心来,“母亲,晚儿先回宫去了,您一定要进宫来看晚儿。”
“晚儿放心,母亲一定会去看你们的。”冯郡萱声音哽咽,靠着碧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