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夜昕怔了一怔,瞪大了眼睛,玉手不可置信地往庞明鹭的背后探去,庞明鹭挣扎着抓住了金夜昕的小手,喘气道:“我……我没事,你……你不必担心,别……别哭。我们快……快上车,快……”
金夜昕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寒月一同搀住了庞明鹭,她不受控制的往庞明鹭背后一瞥,那一瞥让她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又在脸上肆虐。庞明鹭身着素白的袍服,瘦削的背上满是鲜红的血迹,将素白的袍服晕染地触目惊心。沿着湿湿的血迹往上追寻,只见一支羽箭正在庞明鹭瘦弱的背上颤动。金夜昕看着那鲜血汩汩而出的伤口,泪如雨下,一狠心将那宣告她的幸福从此灭亡的嚣张颤动着的羽箭的箭尾折断,疼得庞明鹭闷哼一声。
远处的马蹄声得得而来,金夜昕忙转身一看,只见纪欣一身玄黑战甲,骑在马上怨毒地看着自己,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微笑,“皇后娘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堂堂一国之母,竟与一个宫廷乐师搂搂抱抱,给皇上抹黑,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儿的廉耻之心么?”
金夜昕轻轻哼了一声,蔑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庞先生身为宫廷乐师,为护本宫被你这逆贼射伤,本宫感恩,反倒是无廉耻之心了么?那像纪大将军这样食君之禄却公然起兵造反,侮辱一国之母,意欲弑后犯上的人莫不是才是真正的忠义之士?像纪大将军这样为了一己之私,不顾下属安危,鼓动忠君的士兵随着你一同造反的人方才是有羞耻心之人么?”
跟随着纪欣造反的纪家军听着金夜昕这一番话,不由得躁动起来,更有些士兵在金夜昕的端庄仪容下竟是放下了手中的兵器。纪欣一见士兵如此,心中大怒,一把将身旁一位放下兵器的士兵杀死,喝道:“你们别听这妖后胡言乱语,要是你们还有谁敢放下手中的兵器,他就是你们最好的榜样。”
士兵们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心中畏惧,忙捡起地上的兵器,只是心中已有了些对纪欣的不满。
纪欣从箭囊中拈出羽箭,搭箭上弓,对准金夜昕,恨恨道:“你和皇帝害死了我的儿子,我今日也要让皇帝尝尝失去心中至亲至爱的痛苦。”
庞明鹭一听,忙挣扎着要挡在金夜昕身前,还欲为心中的至爱再挡一箭。金夜昕紧紧搂住庞明鹭,不让他乱动。庞明鹭握紧金夜昕的手,弱声道:“昕儿,你……你放开我,我……我……”
金夜昕按住了庞明鹭,于她耳畔轻声道:“鹭哥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一定不会让你这样做的。你放心,秦将军很快就来了,我不会让纪欣射出这一箭,更不会让纪欣将这一箭再射在你身上。我们还要一同出宫,找大夫为你医治,你一定会没有事的。我们还要一同于田野之中过那恬淡的生活,我们还要一同照顾璐儿呢。”
纪欣饶有兴致的看着喃喃低语的金夜昕与庞明鹭,狂笑道:“想不到这乐师对皇后娘娘还挺痴情的。已经伤成了这样,却还是要为了皇后娘娘去死,皇后娘娘果真是不简单,怪不得皇上会被你迷的神魂颠倒,将竟对自己的亲表弟下毒手。”
金夜昕黛眉一挑,对着纪欣轻蔑一笑,“纪大将军颠倒黑白的能力真是让本宫佩服。纪文胆敢与宫中嫔妃淫乱后宫,陛下仁慈,看在大将军的份上没有处死他,只是以犯上的名义将他流放,纪大将军不知感恩,反而恶意中伤陛下与本宫,不知是何居心?喔~”金夜昕微微一笑,“莫不是因为那贾紫箫是纪大将军府中婢女出身,纪大将军觉得纪文与贾紫箫之间的丑事不算罪过么?”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太后娘娘那么护着纪家也不出面阻止。纪文真是太过分了,简直罪该万死。”
士兵中的窃窃私语让纪欣害怕,他本是打着为皇上清理妖后,为民除害的旗号起兵的,如今金夜昕将所有的事实说了出来,这些人岂还会听从自己的号令。
金夜昕听到嘈杂的说话声,知道自己所讲的事实已经起了作用,忙接着道:“纪大将军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无非就是想要欺骗你们来为他造反卖命。你们家中还有妻儿老小,怎么可以这样糊里糊涂得随着纪欣犯上作乱呢?”
一直随在纪欣身后的一名小将道:“可是我们是纪大将军的下属,纪大将军的命令我们怎么可以违抗?”
纪欣心中已经在发慌了,他拭去额上的汗珠,忙接着小将的话说道:“这妖后惯会迷惑人的心智,大家千万不要被她迷了。本将军今日带你们闯入后宫,只是为了替陛下除去这红颜祸水,为民除害。”
庞明鹭伏在金夜昕肩上又吐了一口血,金夜昕心中刺痛,恨不得马上带着庞明鹭就医,可是她知道,在这纪家军中,自己是逃脱不了的,除非拖延住,等到骠骑将军秦三郎前来救驾。想到这里,金夜昕对着士兵们柔柔一笑,轻声道:“你们看我像是红颜祸水么?这一切不过是纪欣为了蒙骗你们而编出来的借口。犯上作乱是死罪,纪欣为了一己之私,不顾你们的死活,你们又怎么能这样愚忠呢?何况,陛下才是君,你们要真是忠心耿耿,就应该效忠陛下,而不是效忠这逆贼。大将军,”金夜昕轻轻抬眼,“你不过就是为了你女儿诞下的皇子不能为储,你不能接着掌控朝堂而对我怀恨在心。你今日为了弑后,编出这样拙劣的借口来,真是可笑。”
身后的纪家军早已骚动起来,个个看着金夜昕,怎样看都是端庄贤淑的一国之母,而看着纪欣则真有了几分奸臣之相。原本誓死效忠纪欣的将士也不由得动摇起来,心中泛起了嘀咕。
纪欣越发的不安稳了,忙厉声道:“你们别听这妖后胡言乱语,本将军对元国忠心耿耿,怎么会为了女儿所生的皇子不能为储君而起兵?我今日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元国,是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金夜昕讥笑一声,“你这逆贼就是元国最大的害,你若真要为民除害,何不自行了断?以谢天下。”
“你……”纪欣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将手中的弓拉成满月,恨恨道:“金夜昕,你害我亲儿,今日我就要你死于箭下,看你还如何伶牙俐齿!”
金夜昕微微一笑,紧紧搂住庞明鹭,迎着羽箭,毫无畏惧。随在纪欣身后的小将看纪欣就要弑后,心中不忍,不由得唤了一声,“大将军,皇后娘娘可是一国之母,弑后可是欺君犯上的大罪,您……”
“嗯?”纪欣转过身来,瞪了小将一眼,“你莫不是心中不服?要是你对这所谓的一国之母这样忠心,本将军可以一同送你下黄泉去照顾你的皇后娘娘。”
“属下,属下不敢。”小将战战兢兢。
箭在弦上将欲发,一声羽箭的脆响划破晴空,纪欣心中一惊,闪身一躲,弦上不得不发的羽箭竟是落在了金夜昕身旁,仅仅一厘之差。而纪欣的身后,一直羽箭深入柱中,颤颤摇动。
“纪欣,大胆逆贼,竟敢犯上作乱,意图弑后!”骠骑将军秦三郎怒喝道。
“秦三郎!”纪欣咬牙切齿,狠狠道,瞬间又取箭上弓,意欲将秦三郎一箭射死。
金夜昕趁着这混乱之际,纪欣无暇顾及自己之时,忙和寒月将庞明鹭扶到了马车上,自己与寒月也钻进车中。
“娘娘,我们快走吧。”一上了车,寒月忙催促道。
“等等,”金夜昕黛眉一皱,计上心头,“寒月,你下去,放一把火把惊鸿阁给烧了,快去。”
寒月虽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好好的惊鸿阁烧成灰烬,但她知道,小姐自有道理,忙急急下车,在惊鸿阁中放了一场火。
纪欣看着秦三郎躲过了羽箭,心中愤愤然,眉头一紧,便想趁着秦三郎还未到马车旁保护金夜昕之前先把金夜昕杀了,这样即使兵败,自己也算是报了仇。四下张望,纪欣苦苦搜寻,却是没有看到那身着杏黄襦裙的娇小身影,只有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一动不动。嘴角扯动,纪欣取出羽箭,对准了马车。
“大将军。”正在这时,身后的小将紧张地唤了纪欣一声。
“什么事?”纪欣转过身来,不悦道。
“属下方才看到了皇后娘娘进了惊鸿阁,特意向大将军禀告。”小将提着心,慌慌张张道。
“好呀!”纪欣哈哈大笑,丝毫不怀疑小将。伸手招来两名小卒,“去,到惊鸿阁中把那妖后搜出来。”
“是。”两名小卒缓缓应了一声,不情愿地往惊鸿阁走去。
此时,秦三郎早已带领南军冲到了纪欣面前,挥手进军。两名小卒一看,忙借此机会跑回队伍之中与南军抵抗,假装被南军挡住而进不了惊鸿阁。
“废物!”纪欣看着被南军拦住的小卒,愤愤骂了一声,忙与骑马冲到跟前的秦三郎对打起来。
两军混战,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辆素青的马车缓缓地向宫外而去。惊鸿阁中大火朝天,红艳艳地照亮了整个皇宫。
“鹭哥哥,你撑着,很快就到医馆了,大夫一定可以把你治好的,鹭哥哥。”金夜昕抱着庞明鹭,手忙脚乱地帮庞明鹭拭去嘴角一直溢出的鲜血,珠泪满面,完全没了刚刚在纪欣面前的坚毅与无畏。
庞明鹭脸色平和,嘴唇惨白,微微抬手帮金夜昕拭去滚落而下的泪珠,“别……别哭,只要你没事,我……我就放心了。能够为你挡一箭,我……我……”话未说完,庞明鹭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使得金夜昕的襦裙染上了点点血迹。
“鹭哥哥,你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金夜昕紧紧搂住庞明鹭,泪如雨下,倾阳公主也躲在寒月怀中嘤嘤哭泣。
“昕儿,你一定要好好照顾璐儿,好好……好好照顾……照顾自己,不要……不要为我伤……伤心。”玉手轻抬,却在将要触及金夜昕那玉一般的容颜之时毫无预兆地落了下去,金夜昕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那垂落的手,仿佛不相信这是真的。倾阳公主从寒月怀中钻出来,抱着庞明鹭的手摇晃着,“父亲,父亲……”那一声声的痛哭如同针一般扎在了金夜昕的心上。金夜昕紧紧地抱住庞明鹭,哭喊道:“不,他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过要照顾我的,他不会有事的,不会的。鹭哥哥,鹭哥哥……”
风景如画,庞明鹭搂着身穿皇后圣典裙的金夜昕,满脸忧戚,淡淡道:“昕儿,人生苦,苦不堪言,若真有来世,你可愿再为人?”
金夜昕黯然神伤,缓缓摇摇头,“若有来世,我愿与你双化蝶,比翼花间。”
一辆素青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凄凄凉凉。
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