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一时滞在那里,不明白唐窈为何突然不要了。
“你下去吧。”
丫鬟只得又将被子放了回去,待丫鬟最后,唐窈费力从祁浔身低抽了一方被角盖在身上,反正如今已然春深,也不算冷。
上次与祁浔说要再添床被子祁浔就不答应,明早醒来他若看到了,又该不高兴了。
***
第二日一早,祁浔刚醒过来,便觉得头疼欲裂,蹙眉揉了揉酸疼的额角,已记不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喝了一堆酒。他掀被起身见自己躺在彼姝堂的榻上,一时间心便安定了不少。转头一看便见一旁的唐窈背对着自己侧身躺着,身上只扯了一方被角。
原本还存在心中的那些余火便霎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原本恼她,恼得厉害。一是恼她那般不顾惜自己,就为了躲避怀孕便冒险食那水银。二是恼她那般看待他,明明自己将她放在心头上,到了她眼里却那般不堪。在气头上那几日,他有时便想再也不见这白眼狼了,就把她冷在彼姝堂里,一辈子不管不问,日后她想通了来求自己也不要再理她,可又觉得自己做不到,明明一日不见便挂念得慌。有时便想着就依她所言,将她当个金丝雀,当个纵-欲的禁-脔,让她明白明白他当初待她到底如何,可又觉得舍不得。
渐渐的,到了第四日第五日,他却恼自己更甚。想想若不是自己硬要将避子丸收去,唐窈又怎会冒险食那水银。想想若不是从前自己那般待她,先是百般算计,后又总不顾她意愿,非要逼着她与自己欢-好云雨,唐窈怎会那般看待自己的心意。
他的确有错,错的厉害。
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唐窈,便自己生着闷气,喝了好几壶烈酒,直到今早醒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到这彼姝堂的。
祁浔拽过被子替唐窈盖上,一瞥眼便见到唐窈臀上的红印子,正欲查看一番,唐窈听到响动便醒了,一转头便见祁浔一手掀着被子,低着头的模样,唐窈怒目而视。
祁浔见她醒来,忙蹙眉问道:“你身后是怎么弄的?”
“殿下说呢。”唐窈咬牙切齿,语气不善。
也是。除了自己,还能是谁,祁浔一阵心疼自责,平日哪次不是只吓唬吓唬唐窈,从未真的下手,昨夜真是醉糊涂了,也不知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唐窈该又给他添一条罪名了。
“还疼吗?我给你揉揉。”
祁浔可以对天发誓,他真的只是想替她揉揉,然而祁浔以前总是拿这事当借口,趁机揩油。这话听入唐窈耳朵里便变了味道。
唐窈一把挥开了他的手,卷了被子遮得严严实实地转了身,生怕祁浔突然又来了兴致。
祁浔只得悻悻地收了手,只重新躺下,隔着被子从身后搂住唐窈,往她乌发间轻蹭了蹭。
“你还在同我置气吗?”
唐窈不知他今日怎这般好说话,只向前拱了拱,不肯说话。
祁浔便也上前凑了凑,软声哄道:“别气了。”
唐窈倒没有生气,只是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心里难受得紧,又烦躁不安得厉害。况且那日自己也有错,所说的那些话也有不少赌气的成分,见祁浔已这般放低姿态哄自己,便照实说道:
“没有。”
唐窈这般说着,却不肯回头,祁浔以为她口是心非还气着,只得继续哄道:
“唐窈,我没将你当金丝雀,更不曾将你当作那禁-脔,我将你的东西都收走,又派人看着你,是不想再利用你了,也不想再让你同过去有什么瓜葛,我不想再同你站在对立的两面,彼此算计防备。我想同你好好过下去,过一辈子。这些话从前我没有同你说,是我的不对。总不顾你的意愿便要让你同我行事,也是我的错。日后,我都会改的。你若不想要孩子,便不要。你若不想同我行事,我也不会再逼你。你若有什么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我都会陪着你,只要不危害北奕。唐窈,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也试着给自己一个机会,像民间那些夫妻一样两个人一起过日子。一个人多累啊,唐窈。”
一个人多累啊,唐窈。
祁浔的话带着蛊惑,带着她无法拒绝的诱惑,带着她从未感受过的宠溺与迁就。几乎那一瞬,唐窈就想不管不顾地答应下来。
可理智还在。
她于情-事上再愚钝,如今也听出了祁浔的心意。
许久之后,她张了口:
“祁浔。”
“你是不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咳,我又要开始搞大事情惹~
第46章 告白
“是, 我心悦你,唐窈。”
没有任何犹豫,祁浔回答的十分干脆利落。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此刻的唐窈不会说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还隔着太多的利益纠葛, 前怨旧仇,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喜欢很可能被唐窈日后拿来当作攻击他的利器。
承认了喜欢,就袒露了软肋。
也就给予了对方伤害和利用的机会。
可他依然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因为错过了这次, 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次,下一次唐窈问自己, 祁浔,你喜不喜欢我。
他很怕, 怕再也等不到了,怕的厉害。
唐窈没想到他会承认得这般干脆利落,一时沉默了好久。
一时间,整间屋子都安静下来。唯余窗外早起鸟儿的叽喳声, 不安的指尖抠弄着被子的窸窣声, 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唐窈终是翻过身来,仰面看着空中虚无的一点, 像是在讲一件经年已久的故事。
“祁浔,我很小的时候, 父亲待我阿娘就不甚好了, 那时我便问我阿娘, 我问她说,阿娘,我日后可不可以一辈子都不成婚,一辈子都不嫁人,就那样自己一个人走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那时我阿娘说, 可以。只要当你发现无论你做什么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用膳,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生病,一个人哭,一个人笑,此后茫茫几十年,你可以一眼望到尽头,一把伶仃骨就着一方无人的孤野,或许连个裹席也不会有。而埋你尸骨的一旁,是一座时时有人悼念絮语,上香清扫的坟墓,坟墓底下埋着的是同寝合葬的两人,他们至死还握着彼此冰凉的手,就那样几千年几万年彼此相对下去。若你想到这里,还可以忍住不哭,就可以。”
“祁浔,从九岁那年起,我就可以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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