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仪笑道:“知道的,说是原来王妃的亲妹妹呢!”
孔雪英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咧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说道:“三公子高兴坏了,说是他亲姨妈要来了呢,以后谁也别想欺负了他!可真真是剜心肝儿的话,哪个敢欺负他一星半点儿的?”
薛令仪便是没亲眼见着,亲耳听着,也知道那个三公子曹诺,怕是把织香苑闹得不轻。瞧着孔儒人的模样,倒好似捧着个烫手山芋,又想脱手,又心里舍不得。笑了笑没说话,又请孔儒人喝茶。
这边儿曹凌回了王府,先是把薛令仪送到关雎楼,立时便转脚回了玉堂斋。虽是万般不情愿,可既是皇帝亲下了圣旨,明面上不能少的,那是绝对不能叫人挑出了理来。
这里一进了府门儿,便有李嬷嬷疾步迎了上来,一脸急色,略福了福便跟在了曹凌身后,冲口便问道:“听说那位少爷住进了关雎楼?”
曹凌“嗯”了一声,在书案后坐下。
李嬷嬷立时急了:“这可是不行的。”唇瓣急速抿了两下,低声说道:“就养在庄子里就成了,便是娘子思念,多去瞧瞧就成了,何必带进王府来?”
曹凌在桌子上左右看了一回,拿起一本手札掀开,一面看着一面说道:“便是进了王府又如何?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在意。再则那是本王的养子,既是子,养在父亲的府邸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嬷嬷急得都要口里喷火了,脸皮涨得通红,喊道:“那怎么成?”
曹凌眉峰立时拧了起来,将手札一摔,冷声道:“如何不成?”
李嬷嬷见着曹凌的脸色便生了怯意,只是这事儿她不说,如今还有谁敢说。到底没个正经的王妃在,这事儿可不是胡闹的。
“王爷要认养子,便是认了十个八个都成,养在府里头也没甚话可说,总是也养得起。只是那孩子不是旁的,他是薛娘子的亲生儿子,这要是搁在府里头,可是要叫人笑掉大牙的!”
“嘭!”
曹凌拿起桌案上的砚台砸在了地上,眼神冰冷,看着李嬷嬷道:“你是本王的奶嬷嬷,本王念着以往的情分,不忍多加苛责,可这事儿说到底,是本王的家事。本王乃是一家之主。不论那孩子的亲娘是谁,本王愿意他住在府里头,哪个敢咬舌头,便割了舌头,乱棍打一顿撵出去便是!难不成我一个主子,还要看下人的脸色过活不成?”
李嬷嬷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
这话没错,她虽是先皇后给了王爷的奶嬷嬷,可便是奶嬷嬷,王爷跟前,那也是个下人。这事儿是她僭越了。
李嬷嬷雪白着脸,后背湿了一片,默默无声磕了个头,挣扎着站起身,福了福,说了声告退。
曹凌面无表情地看着,摆摆手示意李嬷嬷随意。等着李嬷嬷去了,曹凌又叫了马进忠过来。
“你去寻几个舌头长的,抓到二门那儿狠狠地打板子,莫要害了性命,到底薛氏和公子才刚进府,不宜杀生,没得招了晦气。只是这杀鸡儆猴,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马进忠忙低声应下,出了门抹了一把汗,心说好个关雎楼,可真是处风水宝地,以后但凡去了那儿,眉眼必定得温和三分才是。
于是才过了一日,便有不长眼的被马公公抓了个正着,一个是看菜园的婆子,还有个三等丫头,原是汀兰苑里伺候洒水扫地的粗使丫头,两人被拉去了二门处,脱了裙子,只留着里头的贴身亵裤,俱被打了个半死。
马公公还冷冷地笑:“以后都管住了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能说,非要说,瞧瞧这就是下场!”
第48章
汀兰苑冷冷清清的, 秋风冷煞,吹了一地的黄叶,虽是有绿萝盯着下人们不时打扫清理, 仍旧有零星的黄叶从枝头飘落,无端的, 就叫人觉得戚戚然。
李春华坐在窗下的软榻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几根几近光秃的枝丫。
绿容端着黑漆托盘从外头走了进来,一眼看见窗下的李春华,由来脸上一阵忧愁。
“姐姐。”绿萝快走两步拦住了绿容, 飞速瞅了里头的主子一眼,将绿容拉至一旁,低声道:“姐姐, 夫人已经坐了半晌了, 动也未动,便连茶水点心,一概不用。我心想着,不然把四公子抱过来,夫人瞧见了四公子, 许就好了。”
绿容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没用的。你忘了, 昨个儿四公子就在夫人旁边哭了半日,夫人理都没理。夜里头夫人又哭了一夜,今个儿起来就是这幅样子了。罢了,叫夫人缓缓, 许是过两日就好了。到时候回过神来,再埋怨自己这两日待四公子冷漠,又是何苦来着!”
绿萝轻轻叹气, 绿容端着托盘,小碎步走了进去。
“夫人,这是今年新下来的茶叶,奴婢亲手烹制的,夫人快尝尝看。”
李春华动也未动,眼睛珠子跟石头做的一样,竟是半点的情绪也没有。
绿容瞅了片刻,有些担心道:“夫人,你也总不能一直这样,好歹还有四公子呢,昨个儿四公子哭得厉害,后半夜便起了热——”
“你说什么?”李春华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情绪:“恩哥儿病了?”
绿容见她有了反应,忙说道:“也不算病了,只是白日里受了惊吓,又哭地狠了些,小孩子家家的,魂儿不安稳,这就起了热了。”
“我去看看。”李春华说着就站起身往外走。
绿容心里惊喜,忙小步子跟上去,就去了东厢房曹恩的屋子里。
奶娘正哄着曹恩玩闹,许是昨个儿哭伤了,今个儿就无精打采的,只是小人儿虽小,倒是有股子机灵劲儿,一瞧见李春华进去了,立时眼睛珠子就亮了,啊啊两声,就挥动着小胳膊要抱抱。
看得李春华窝心疼,赶忙上前抱起来亲了两下,眼泪就跟着落了下来。
绿容使眼色叫奶娘下去,自己陪着李春华在屋子里,轻声道:“夫人也不用伤心,好歹今个儿缓过劲儿来了,以后这日子,就好过了。”
李春华抽了抽鼻子,拿着帕子擦了眼泪,哽咽道:“我实在想不开,那个薛氏,若是个好的,比我强的,我也认命了。只是细想想,她哪一处比得过我。并非我自命不凡,若论相貌,她虽美貌,可我也不比她差,再说我又年轻了几岁,自然比她更青春年少些。再来论家世,她一个来历成谜,无根浮萍一样的人物,又如何能和我比。这般云泥之别,偏王爷跟喝了迷魂汤一样,一门儿心思的,就只想着她一个人。”
这话说得实在,可这男女之情再是说不清楚的,看对眼儿了,便是不般配,那也是要死要活非要凑在一处的。看不对眼儿,便是外人都觉得郎才女貌,金玉相称,可到底这两人的日子,是自己个儿过的。
“奴婢小见识,也说不得什么道理,只是王爷的心到底是他自己个儿的,咱们也管不着,也管不住,王爷愿意偏着哪儿,咱们也只能认。只是夫人,这人活一世,到底是要往前看的。如今夫人不比以前,以前膝下空虚,也没了恩哥儿在,可如今有了恩哥,夫人便是要伤心,伤心一两日三五日便也罢了,若是长久伤心,夫人自苦不说,也要想想恩哥,还有李家上下。”
李春华将头埋在恩哥的脖颈上,到底又哭了一回,只是这次,鼻尖里到处都是恩哥的奶香味儿,哭了一会儿,就再也哭不下去了。
抹了把眼泪,李春华抽抽着,问道:“知道新王妃什么时候进府吗?”
绿容回道:“说是明年二月初三。”
李春华点点头,抽抽鼻子眼里露出些嫉恨来:“她那么得宠,我便瞧着新王妃来了,可能容得下她!”
“……若是容不下,我又当如何?”关雎楼里,薛令仪坐在软榻上,眉眼含愁地拿着碗盖轻轻拨动着茶沫。
芍药一旁坐着,看着薛令仪不高兴,她心里也跟着难过。只是这种事情,她也没什么经验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