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仪回眸一瞧竟是曹凌,微有诧异, 忙起身福礼道:“给皇上请安。”又命宫婢上茶。
两人一道落座,曹凌因问道:“方才进门之时,见爱妃长吁短叹, 不知所为何事?”
薛令仪倒也不去隐瞒, 回道:“原是为了香山赛马一事。”
曹凌不觉惊奇:“这有什么好苦恼的?”
薛令仪嗔道:“皇上只管下令,却不知臣妾将要愁断肠,这赛马一事看似简单,可前前后后多少事情要去打理,安置, 臣妾参加的马赛倒是不少,可这主持赛马大会却是头一遭, 真真的千头万绪,实难应付,最怕行差踏错,到时候出了纰漏, 倒要贻笑大方了。”
曹凌听罢哈哈大笑:“原是这么个因故,说起来倒真是朕的不是了。”说着叹道:“这样,朕给你想个法子, 也省得你长吁短叹,愁眉苦脸,到时候长了皱纹,还不要把朕埋怨死了。”
薛令仪一听立时不依了:“怎的,新人还不曾进宫侍奉左右,皇上便嫌了臣妾旧容不佳么?”
这话说得顺口,乃是脱口而出之言,却是薛令仪这几日压在心底,时时挂心之事。当下便愣住了,薛令仪忙掩了口唇,略一迟疑,忙起身跪下,说道:“臣妾失言,还望皇上恕罪。”
曹凌笑容微敛,起身将薛令仪扶起,将她的脸颊轻轻拂过,叹道:“若要嫌你,早便嫌了你,还要等到这时候不成?好好操办了赛马大会,回头朕好好赏你。”
翌日的册封礼极是隆重,秦雪娆跟在曹凌身后,一道坐上了帝后才能并肩而坐的鸾凤金椅。薛令仪带着众妃嫔,在下首叩拜行跪礼。
秦雪娆高高坐于尊位,眼看下处薛氏低头朝拜,不觉心中浊气荡然,愈发生出了一股子得意来。凭你再是受宠,专宠,到底是嫡庶有别,一到正经关头儿,好不好的,便要露相了。
曹凌虽是自觉嫡庶有道,只是瞧见了薛令仪俯首跪拜,到底心里生出不快和难受来,抬抬手道:“众妃平身。”
秦雪娆笑容雍容,温声道:“赐座!”
众女坐下,孙婉悦笑道:“今日瞧着皇后娘娘格外的容光动人,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嫔妾给娘娘贺喜了。”
秦雪娆自然得意,笑道:“淑妃今日也是大喜,可喜可贺呢!”待要再说话,曹凌已经不耐起来,起身道:“你们说话,朕还有事,就先去了。”路过薛令仪跟前时候,忽停下脚步:“贵妃同朕一道,不是问朕赛马一事吗,趁着路上得空。”
薛令仪没想到曹凌忽然就叫了她一道儿走,愣了一瞬,忙起身道:“是。”又向秦雪娆福礼:“臣妾告退。”
秦雪娆脸面微红,觉得众女面前略有些丢脸,只是下她脸面的却是皇帝,她也瞧出来了,那个薛氏,脸上的惊诧约莫不是装出来的。于是忙起身下了台阶,福礼道:“恭送皇上。”
众女也都跟着起身,一道福礼:“恭送皇上,恭送贵妃。”
出了雍和宫,薛令仪忽觉得心情大好,雍和宫自然富丽堂皇,尊贵无比,然而坐在里面,瞧着上位的两人,心里总觉得还是压着那么一口气,总也上不去,出不来。
“给你送去的人还好用吗?”曹凌忽然问道。
薛令仪一面跟在曹凌半步之后的地方快步走着,一面笑道:“好用,再没见过那般伶俐的人,臣妾一下子就轻松许多,万事也都有了头绪。”
曹凌听了这话不免笑出声来:“你呀你呀,可真是——”顿了下停下脚步,将薛令仪的手牵住,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你莫怕,万事都有我呢!”
薛令仪一下子就怔住了,曹凌怎知她心里的恐慌和不安呢?只是这当口,听得了这话,却不知该要说些什么出来了。
“臣,臣妾谢过皇上。”末了,薛令仪也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
两人怔怔互望,曹凌蓦然一笑,牵住薛令仪便又向前走去。
李春华躲在角落里,远远看着这一幕,眼圈微红,只觉得心中酸涩难忍,实在难受。
绿容还在担心方才的事情,并未留神远处那些事,只是小声说道:“娘娘,这般就走了,奴婢瞧着皇后脸上很是带了些不快,怕是皇后心里要记恨了娘娘。”
李春华抿了抿唇:“不必理她。”一个不得宠的皇后,未必比她这个贤妃过得舒畅多少。
“让你打听的事情,你可打听到了?”
绿容忙点头:“打听到了,说是贵妃的亲娘刘氏,原是薛侍郎的妻室。那薛侍郎获罪糟了贬谪,死在了岭南。刘氏等一干女眷被发落至教坊司,后头刘氏被赵大人看中,纳进府门做了妾侍,听说极是得宠,生下了贵妃后,可是将赵大人的妻室挤兑的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也不知何故,赵大人后头带着刘氏母女便出了赵家门,在十里巷买了宅子,就住了下去。说是外室却也是正经纳进门的姬妾,说是二房,听说也没摆什么宴席。”
李春华点点头,暗自唾弃这母女两个都是祸害人心的狐狸精,又问道:“还有什么?”
绿容迟疑片刻,轻声道:“听说贵妃幼年时候长在京都,同沈家的公子暗地里似有私情。”
李春华一怔,定睛看向绿容:“哪个沈家的公子?”
绿容道:“听说这位公子如今在鸿胪寺任职,正是鸿胪寺卿沈茂修沈大人。”
“这消息可是可靠?”长春宫里,秦雪娆低声询问道。
南星同样压着声音道:“真真儿可靠,听说贵妃当初被许配给了皇上为侧妃,贵妃很是不满,暗地里同那位沈大人传递了消息,相约要去私奔。只是后来贵妃去了,却不知那位沈大人可是后悔了,竟是毁约了。”
秦雪娆慢慢坐直了身子,手指抵在下巴上,目露出凝思来。这可是个好把柄呢!正想着,忽听得宫婢来报:“启禀皇后娘娘,相国夫人来了。”
是母亲来了。
秦雪娆登时大喜,也顾不上继续算计薛令仪,忙招手道:“快去请进来。”
自然又是一番跪拜,秦雪娆泪眼滴滴,将母亲拉至榻上坐下,一番打量后,含笑问道:“母亲最近一向可好?父亲待母亲可好?大哥呢,待母亲可是尊敬孝顺?”
相国夫人忙笑道:“有劳娘娘牵挂,都好都好,娘娘好了,臣妇就跟着都好了。”
秦雪娆心中略感宽慰,这才又缓了声调,淡淡问道:“却不知我那兄弟如今可好?可还上进?”
相国夫人哪里不知道皇后心中待这个兄弟又是爱又是恨,若不是为他,怕是当初也不会顺从地进了花轿,去了武陵王府。不由得脸上带了些讨好,笑道:“虽说然儿不争气,可到底也是娘娘一奶同胞的兄弟,娘娘如今好了,可要记得携带携带他才是。”
这般话落,秦雪娆便不高兴了:“母亲说的糊涂话,以前只是王妃,好不好的,总也没有言官盯着瞧着的,眼下女儿做了皇后,便只能更加的谨言慎行。女儿听说我这里刚刚入了宫,便是皇后的金册还未接到,然儿便在外头打着女儿皇后的名号,与皇家子弟争斗,打伤了人。”
相国夫人面上露出讪笑,低声下气道:“是了是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那也是然儿欢喜疯了不是,说到底,也是为着娘娘高兴。眼下然儿因此被禁足在湖心岛,娘娘体恤,便同相国说说,放了然儿出来吧!”
秦雪娆只觉心中又痛又烦,不觉硬了声音道:“到了如今,母亲心里还是只有弟弟一个,但凡为女儿多想一回,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母亲当皇上封了女儿为后,女儿这个皇后之位便稳固了不成?皇帝喜欢薛妃,他,他从来都不喜欢女儿的。”
提及此事,相国夫人忽地心中一动,忙道:“虽说皇后膝下已有了三皇子,可到底子嗣单薄了些,还是要再添几个皇子才稳妥。眼下三皇子已经立住了脚,娘娘瞧着,是不是要再怀一个了。”
说起生孩子这事儿,秦雪娆想起她如今还是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不觉面露出难色。她其实很满意当下的情形,皇帝给她皇后的权柄,她膝下也养着一个皇子,不论眼下还是以后,瞧着都是稳妥的。她其实并不想同皇帝圆房,更不想生什么孩子。
知女莫若母,相国夫人立时便察觉了秦雪娆的小心思,低声劝道:“娘娘,就把那人忘了吧,他坟头的草都老高了,若是娘娘三心二意叫皇上知道了,这可是祸门的大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