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凌听了这话却是笑了:“母后若真是为了朕着想,不若把那丫头还回来吧!”
提起丫头,莫太后神色又是微变,笑了笑道:“可是皇帝看上了哀家宫里的哪个丫头,只管说了来,哀家再没有舍不得的。”
曹凌没说话,只是翘翘唇角,微微含笑。
莫太后见着也是没话好说了,这便转了身子,往宫里去了。这厢才叫人捎了消息回莫家,可莫家那里却又出了事。
“你说什么,大公子不见了?”
来人战战兢兢回道:“正是,昨儿夜里就出去了,说是跟旁些公子赏诗论画的,然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莫太后紧紧捉住了扶手,又问道:“可是找人去寻了?”
那人道:“夜里便开始找了,旁家的公子只说早就散了,其中一个是黄侍郎家的公子,说是跟大公子在巷子口分手的,那巷口离家里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可是大公子就这么不见了。”
莫太后只觉脊背发麻,头顶酸疼。旁人不清楚,可她却是明白了。这必定又是皇帝的手段了。捉了大公子,来换了那个小丫头。
“你先下去吧!”莫太后只觉浑身乏力,淡淡道:“告诉莫家不必惊慌,大公子在哪儿,哀家知道。”
等着人去了,莫太后又叫宫人也跟着下去,她一个人支着头,守着这一室孤寂,渐渐的,恨上心头。她便不把那丫头交出来,且看曹凌又能如何?
长春宫里,秦雪娆瞧着茯苓送上来的青瓷小碗,不禁眉心微蹙,将脸撇向了一旁。那碗里盛着苦涩的汤药,没咽进嘴里,就先闻着了浓浓的苦味儿。
茯苓小心道:“娘娘,良药苦口,娘娘还是喝了吧!”
秦雪娆没说话,却慢慢留下两行眼泪。喝了药治了病又能如何,秦家算是倒了。皇上倒是没要了她那大哥的性命,却是贬去了锗州,做了个教头。想她这皇后的位子,大约也是坐不牢稳了。
南星进得内室来,见着茯苓小声劝说,娘娘却只闭着眼睛不说话。上前去接了那碗,同茯苓道:“你去看着炉子,上头熬着娘娘的汤药呢!”
茯苓自知口舌不及南星,点点头,便拿着托盘去了。
南星跪在床前,手里端着那碗药,轻声说道:“家里的大公子虽是被贬了,可到底还留着性命。家里虽是被抄了,可祖田还在。二公子和夫人守着田地过活,虽是比不上以前,可到底也是吃穿不愁的。等着过个三五年,皇上恼劲儿过了。瞧着三皇子,瞧着娘娘,大公子还是有起复的可能的。”
秦雪娆长长地叹气:“这宫门都被封了,皇上说不得这会子废后的诏书都写了。”
南星笑道:“奴婢想着,该是不会的。若是要废后,前几日就废了,何必又等到今日。娘娘好好吃了药,养好了身子,还要看着三皇子慢慢长大,以后呀,还要做了太子呢!”
秦雪娆眼皮子一跳,转眸看向南星。
南星双眸明亮,声音却又压低了几分:“你瞧太后,以前也不过是个官女子,可眼下呢,都成了太后了。若非是先皇厉害,太后又哪里能坐上太后的宝座,可见这后宫女人,指望的还是儿子呢!”
秦雪娆慢慢坐直了身子,是的,她还有曹诺言呢!只要皇帝一日不下废后诏书,那她便一日就还是皇后。
又过了三五日,莫家的人又进宫捎信儿,说是家里头的二公子和三公子也都不见了。
因着上回的事情,莫太后写了封书信捎去了莫家,吩咐莫家众人,无事莫要独身出门,最好是守在家里。可即便这样,家里的两个公子还是不见了。只说睡前还好好的,关了门吹了灯,门外隔间睡着的丫头半点声音都没听到,可第二日推开门,那两个大活人便不见了。
莫太后觉得头晕目眩得厉害,扶着脑门摆摆手:“知道了,你去吧!”
来人顿了顿,哭道:“太后,老夫人病下了,请了太医去看,说是油尽灯枯,怕是不行了。老夫人说,求太后开恩,叫她去前,能同三个儿子见上一面。”
莫太后又烦又躁,抓了案几上的一个白玉小碗便摔了下去。小碗摔得四飞五溅,那人唬得不敢再说话,忙退了出去。
心里堵了一口气,莫太后打定主意,那皇帝不会伤了三位公子的性命,就像她不会伤了那丫头的性命一样。长长喘了一口气儿,莫太后还是不愿意低了这头。
只是这一回,没等到第二日,皇帝便又下手了。
莫太后看着台阶下站着的那人,恨不得扑上去,咬断了他的脖子。
曹凌却是满脸的哀伤,痛心道:“潭王也是,这才刚醒,便又故态复萌,又喝醉了酒。这回可好了,跌在台阶上,鼻梁骨都磕断了。他也真是不省心,倒叫母后也跟着操心了。”
莫太后一双手死死抠在把手上,她瞪圆了眼睛,再想不到面前这人竟是这般无耻。捉了莫家的三位公子不算,却又去暗算了她那苦命的儿。已经成了个傻子,这回磕断了鼻梁骨,可不是又受了皮肉罪。
“你答应过先皇的,会好好待我们母子两个的,这便是你的好好对待吗?”
莫太后问得咬牙切齿,可曹凌却是颦眉扬唇,淡淡道:“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还想怎样?”眼瞳缩了缩,又冷笑道:“便是德妃的死,难道跟太后就没有半点关系吗?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太后真以为朕不知道是怎么没的?那可是天家血脉,此时此刻,潭王好好活着,太后也端坐在这慈安宫享受着太后之尊,朕答应先皇的事情,太后说说看,朕难道没做到吗?”
莫太后一时失声,她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曹凌又静默了片刻,转过身道:“今日日落之前,朕要见着那丫头。不然,莫家大公子只怕是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
莫太后登时牙呲欲裂:“你敢!”
曹凌冷冷笑了一声:“那丫头并非朕亲生,废这一回心血,也不过是因着贵妃的缘故罢了。真个儿死了,你当朕会在意?倒是莫家,死了个大公子若是不以为意,二公子三公子,且还等着呢!”说着回过头翘起唇角,露出一个凉凉的微笑:“对了,还有潭王呢!母后说说看,潭王如此醉心于琼浆玉液,下回一时看不到,又会伤到哪里呢?”
莫太后扶着把手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她两只手死死握成了拳头,额角上的青筋直跳。可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曹凌到底是皇帝了,她便是再不愿意承认,潭王如今也已经傻了。
潭王没有子嗣,她便是异想天开,想要纠结了一些人推翻了曹凌的王朝,可也没有什么血脉,能继承下来。更何况,曹凌做了这么些日子的皇帝,已经如鱼得水,渐入佳境了。眼下秦相已死,交织成型的党羽一朝被摧毁殆尽,这前朝的局势,已经安稳了下来。
莫太后重重跌坐回椅子上,直到远处的余晖撒进了宫殿,才抬手抹了一把脸,哑着声儿叫来了宫婢。
“你去,把那丫头找出来,送去雍和宫。”莫太后说完这句话,便颓然地倒在了椅背上。也许先皇说得对,他们篡改了圣旨,违背了昭德皇帝的圣意,占了本该属于曹凌的帝位,昭德皇帝在天有灵,才让他们有了如今的报应。她的两个儿子,一个伤了身子不能生养,另一个沉迷酒色,竟也一无所出。蹉跎了一辈子,她到底得到了什么。
远处余晖漠漠,照得一室的空旷寂寥,莫太后捂着脸,忍不住痛哭起来。
再次见着范丫,薛令仪瞧着这张渐渐长开,愈发肖似自己的脸,哑言了半日,才招招手,轻声道:“你过来。”
范丫这几日倒是没遭罪,她以前也不是没被人掳走过,虽是心里害怕,倒也不甚惊慌。只是担忧父亲,不知道她没了踪迹,他可能受得住。
听得面前这女子唤她,范丫顿了顿,还是依言走了上前。多日不见,这个女人愈发的光彩照人了。身上穿着的宫装明艳夺目,却是寻常人家再也瞧不见的尊贵华丽。只是脸色却瞧着不太好,唇瓣也有微微的发白。
薛令仪等着范丫走进,迟疑片刻,还是伸出手臂,将这孩子慢慢搂在了怀里。打从这孩子落地,她便没抱过一回。便是隔着一道墙,听孩子细细碎碎地哭闹,她也从来没心软过。可是这一会儿,她却软了一颗心。那些事情,说到底又怎么能怪到这丫头的头上去。若是投胎能有的选,只怕这孩子也不愿意到了她的肚皮里去。
想要说一句你受苦了,可话到嘴边却哽咽到了喉管里,薛令仪只默默流着眼泪,轻轻在范丫的后背上抚了抚。
金氏待范丫自然是极好极好的,怀抱也是同其他母亲一般模样,温暖又安全。可到了薛令仪这儿,却又不一样了。范丫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鼻端是淡淡的香味,缭绕轻盈,带着不一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