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昭略一迟疑:“妖族的处境……”

“十分艰难。除了海外大妖道场,其余地方都被人类瓜分殆尽。”溯流光叹气,“小友可知小川的种族?”

“不是蛇?”

“是七彩羽蛇。”溯流光看向山坡上自由自在奔跑的小川,目光怜爱,“她是世上最后一条七彩羽蛇了。这一族成年后妖力强大,但幼年时却很弱小。由于他们的心脏是上好的炼丹和炼器材料,人类肆意捕杀,终于将他们捕杀殆尽。十二年前,当小川破壳而出时,她就已经是七彩羽蛇最后的遗孤。”

谢蕴昭无言。要说这结果是自然界弱肉强食,但生态链也害怕物种灭绝。何况,人类很早就知道不能竭泽而渔,如此过度捕杀,自然是贪欲驱使,没得好辩解的。

她只能说:“人和人并不相同。我会尽力照顾小川,相信本门师长也是做此打算。”

溯流光回头凝视着她。他好像一捧细雪,美得透明却又纤细脆弱;但此时此刻,他的绿眼睛里有种奇怪的、强硬的审视。

“是吗……”

他的话语没有说完,就被一阵喧嚣打断。

——“快抓住它!”

——“你去啊!”

——“等等!”

一阵嘈杂中,有一头白色、外表像马的灵兽从屋舍中冲了出来,直奔溯流光而来。

它身后跟了好几个灵兽苑的弟子,一个个头上都有干草,好似在干草堆里跌了一跤。

弟子们有些狼狈,也有些恼怒,呼喝着叫灵兽停下。

灵兽却不停蹄地跑到溯流光身前,哀哀鸣叫。它大大的眼睛里滚着两汪泪水,屈膝跪坐下来。

谢蕴昭才看见,它身前还有一个育儿袋,里面藏了一只小兽。

小兽和它模样类似,但气息微弱。它显然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却只能有气无力地抬眼看看,又再度闭了眼。

“这是怎么回事?”谢蕴昭看向追来的那几个弟子。

弟子们面面相觑,迟疑着向她和溯流光行了礼,吞吐道:“这月光兽的幼兽受了伤,却不肯叫我们医治……”

银蓝长发的妖修也已经跪坐在地。他头也不抬,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来为它治疗。”

谢蕴昭感觉到,当溯流光说出这句话时,那几名弟子松了口气。

她看着妖修熟练地为幼兽清洗、包扎,而月光兽也十分信赖地任由他照顾自己的幼崽。

谢蕴昭迟疑道:“那些弟子的反应……他们似乎不想沾手。”

溯流光笑了笑,眸色晦暗。

他忽然问:“小友可还记得两年前的事?”

谢蕴昭一时没反应过来:“两年前哪件事?”

“就是两年前的食腐妖兽事件。听闻小友是亲历者……当年在后山,变化为食腐妖兽的正是一头月光兽。”

谢蕴昭默然片刻:“溯长老如何得知?”

“并非机密,如何不知。”溯流光笑了笑,轻轻的声音像羽毛飘落,忽然问,“瞧,月光兽是不是很美?”

毛色纯白的月光兽有一种温柔的眼神。当谢蕴昭抬手抚摸它时,它迟疑了一下,便很温顺地舔了舔她的手。

“很美。”她不禁也放柔了声音,“我记得很多人都很喜欢月光兽。”

“那是过去的事了。”溯流光却说。

谢蕴昭一愣:“过去?”

“小友没有发觉,这灵兽苑中的月光兽少了许多?

溯流光神情中有一丝讥诮。

“月光兽分明是被人喂食了丹药才成了食腐妖兽,最终也被斩杀。可这仙宗弟子知道此事后,竟迁怒于其他月光兽,更传出谣言说是月光兽本性不洁,方才成为妖兽。从此,人人都视它们为寇仇,就连这里值班的一些弟子都故意放任它们死于病痛。”

他抬头看来:“小友认为,这种做法是对或错?”

谢蕴昭真正愣了。当她再度看向月光兽温柔的目光,忽然好像被针刺痛一样。

还有些身为同门弟子的愧疚。

“自然是错。”她叹了口气,不假思索,“当年元凶早已畏罪自杀,是一名内门的神游弟子。不去谴责真凶,却迁怒无辜的灵兽,对这种渣渣,溯长老千万别客气,门规说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

“……小友倒是果决。”

溯流光一怔,眸光软下来。

他继续道:“但听过这件事,我心中却抱有疑虑:凶手果真是那名自杀的弟子?他又有没有同伙?万一其他人又利用灵兽作恶,又该怎么办?难道又继续迁怒?这些孩子对修士而言大多只是工具,不喜欢这种,换一种就是,但被抛弃不顾的灵兽却会落到悲惨境地……”

谢蕴昭和他对视着。

湖面上来了阵风,吹得她长发有些迷眼,也让溯长老的银蓝长发遮了他的眼神。

她轻声问:“溯长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风中,他轻勾了勾唇角。

“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