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蒋青萝还站在原地,挑剔地看着谢蕴昭。
“小贼,我还是很看你不顺眼。今天你虽赢了燕微,但改日她一定会赢回来。”蒋青萝一手叉腰,手里挽着长鞭,声音傲慢、语气粗鲁,说话也还是那么讨人厌的腔调。
“蒋师姐究竟想说什么?”
对方沉默了一下。
“……多谢你不和师妹计较。她自幼任性,又犯了一段时间的蠢,但自从认识了你,这两年来又自己学着赚灵石,却渐渐把过去的坏毛病改掉不少。”
谢蕴昭笑眯眯:“蒋师姐说什么呢,我跟柳师姐一点不熟。”
蒋青萝嗤笑一声:“装模作样,和卫枕流一个德性。但不得不承认,偶尔——只有偶尔的时候,我还挺喜欢和你们当同门的。”
她好像并不想听谢蕴昭说话,转身走了,只简单挥挥手。
却又用背影留下一句话:
“《点星榜》点的第一人,个个都成了归真境大能。我那不成器的师妹也好,我也好,日后大约都不如你。你未来会是北斗的中流砥柱,也是全门的希望和胆气,就像现在的师父、师叔他们。所以……”
“谢蕴昭,你尽管随便折腾。在外面欺负人也行,到处闯祸也罢,这师门总会保下你,你大可不必活得那么妥帖周全……如果什么时候你再遇到我这种人,仗着修为和背景欺负你,你打不过就叫卫枕流啊,回师门叫人啊,让人知道什么叫‘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你怕个屁啊。我就看不惯你什么都要两全的性格。烦人。”
谢蕴昭有点发呆。
“蒋师姐……”
“停,打住,我们俩以前结的梁子还在,哪天你要是想来打我一顿、报了当年被我追打的仇,也无所谓。打一架而已。我还佩服你是个硬气的修士。但如果要叽叽歪歪什么矫情的话就免了,我耳朵疼。”
“蒋师姐叽叽歪歪得比较多吧?”
蒋青萝回头盯她一眼,突然大笑出声。
“好,就要这样。不爽了就说,就打,忍个屁?世间大事,无非一死!”
她踏上流光,往柳清灵离开的方向倏然而去。
谢蕴昭站在原地,揉了揉眉心,自己又笑了。
柳清灵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的东西,被她的拔刀系统用好感值的方式去除了?
蒋青萝到底是个该讨厌还是该如何的人?
还有师兄身上的秘密,石无患的古怪,荀自在背后的情由,乃至溯流光的古怪,还有遥远的平京和谢九……
世事总是充满诡异难解、想不分明之处,不似戏曲好坏分明,只看脸谱就知道谁忠谁奸。
但……
——嘎嘎嘎!
——欧呜欧呜!
“阿昭,嘿嘿嘿,你看这段时间你赚了这么多灵石,要么给师父也分点零花,买点新灵植?”
她跳下斗法台,接住扑腾过来的鸭子,又揉了一把狗子的头。师父在叽叽咕咕关于灵植的事,说她既然那么喜欢樱桃树,不如就在院子里种一棵。
……但是,她还是更喜欢这个真实的、复杂的,有意外和悲伤,也有转折和小小惊喜的世界。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谢蕴昭给出海的师兄写信。没什么骈俪词句、华美辞藻,就是些平铺直叙的话。
——师兄,这是我们分开的第十四天。我斗法赢了燕微,但却更加期待下一次和她再一较高低……柳清灵越来越不讨厌了,真是奇怪,当初我还狠狠骂过她,她大概也十分讨厌我。连蒋师姐都有一点点的可爱了,但说来说去,仗势欺人还是很不好……我很喜欢这个世界,不过因为有师兄在,我变得更加喜欢这个世界了。
当这封信通过某些玄妙的手段抵达海上某座楼船中后……
有人展开信,仔细地看着。
他的手指掠过最后一句话,并且停了很久。
他想:我不怎么喜欢这个世界,但因为你,我稍微再一次地喜欢上这个世界了。
这真是一件……堪称奇迹的事情。
群仙会在一个半月后才召开。他算了一算,叹息一声,多少年里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半月可以如此漫长。
*
三月结束前,有人再次乘着飞天车舆,在舞乐与花瓣中来到了辰极岛上。
这一回,他们送来了十七封素色鎏金、工笔细描百花的花笺。
为首之人器宇轩昂,腰悬明珠宝剑,通身华贵,双目如流水映落花,清润含情。
“这一回轮到我替危楼跑腿了。原来这就是辰极岛?果然是个好去处。”
“九千公子?”
谢蕴昭花了几秒,想起了这人是谁。
这世家公子仔细瞧她一会儿,笑了:“我虽知晓你资质出众,却没想到你能一举夺魁。是我眼拙,这里同你陪个罪。”
这有什么好赔罪?谢蕴昭心下奇怪,说一句“多谢”,就问他所来何事。
“这是今年洛园花会的请柬。”九千公子对她的冷淡似无所觉,爽朗道,“洛园花会在平京举办,十年一期,是凡世各大家族为拉拢仙门、也彰显自身威力的盛会。惯来是邀请三大《点星榜》前二十名参加,实际就是去斗法,胜者能进入上古遗迹洛园遗境,能得到什么全凭自己本事,你大可去游历一番,有机会就好好占占他们便宜。”
他话说得详细,又很有点促狭和亲密。
面对这平白无故的好意,谢蕴昭自然疑惑,但不论她旁敲侧击还是直言相问,九千公子都笑眯眯表示自己随心所欲,看谁顺眼就对谁好,请她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