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们可不会在意封城给居民们带来的困扰。

他们只是忠实地执行着上级交待的命令,一家家地搜查过去。对有些人他们可以随意呼喝,对有些人就要恭敬许多;这都是世间最浅显易懂的道理。

而位于中京区靠北的苍梧书院,无疑是他们需要恭敬一些的地方。这里从夫子到学子都流淌着尊贵的血脉,其中也不乏最来自上西京的贵人。

王玄更知道,书院中还有那一位在。

因而,他亲自带队来这里搜查。

搜索的重点自然是培养修士的晴雪苑。

辰时三刻,王玄到达晴雪苑。

晴雪苑里满是梨树,盛夏里一片油绿。树上结了些青涩的果子,长不大,只一颗颗落在地里,或被不挑嘴的鸟儿啄去。

华夫子站在晴雪苑门口,长长的雪白胡须拂在深蓝色的衣襟口。他身后站着个风姿卓然、眉目清朗的少年郎,一看便是自幼得宠、顺风顺水的世家小少爷。

王玄瞥了一眼,认出那是沈家的沈越,有个大名鼎鼎的小叔叔沈佛心。

“华夫子,叨扰。”他客气地说。

华夫子皱着眉,不大满意地看看他和他身后的官军,显然很不喜欢士兵冲进书院的场面。但他也听闻了一些消息,知道事态不容怠慢。

“进去吧。”老人拖长了脸,越发像个老寿星,就是没个笑,“这是沈家的阿越,让他带领你们去搜查。可先说好,不得动粗。”

王玄笑道:“您放心。”

他也是年轻俊朗、有所成就的当权者,披一身银色镶红边的轻甲,姿态挺拔有力,不说亲近,却绝不会让人厌恶。

华夫子多瞧他几眼,暗自点头,脸色也好些了。

沈越乖乖地站在边上,等华夫子走远,他便说:“王将军,请随我……”

“不必。”王玄却一抬手,稍稍一挥,“沈小郎稍等,我等搜查完便会离去。”

一声令下,众人听令,即刻分散苑中,好像敏捷的捕猎者般朝不同方向奔去。

沈越愣愣片刻,才发现原来王玄带来的人都有修为,动作灵敏得出去,在苑里一捉一个准。

“王将军,这……太失礼了!”少年猝不及防,“夫子分明说……”

“沈小郎安心,我的人自有分寸。”王玄笑了笑,目光投向某一处院落,“剩下两处,由我亲自察看。”

将军大步流星。

少年快步跟上。

“王将军!今晨山长下令停课半日,就是为了方便将军查探,将军大可不必这么心急。”

沈越有些不满,看了看前方,又忍不住说:“那边住的是王十一郎,他双目有疾,绝无可能是昨夜闹事的贼人。”

王玄脚步不停:“边上呢?”

“边上是许云留,他……”沈越一想到某人那没个正型的样子,莫名噎了一下,却还是坚定道,“他千里迢迢来求学,家人又在平京,也绝无可能是将军要找的人。”

王玄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是吗。”

他直直奔到许云留的院子门口,并不敲门,直接就将院门推开了。

许云留的院子很小,小到一目了然。王玄扫一眼院中,走进去推开房门。

细微的“嘎吱”一声,光线幽暗的房间出现在他眼前。阳光从一侧窗户照进来,照出无数飞舞的尘埃。

床上空空荡荡,被子胡乱叠了,地上还有不起眼的鞋印。

房中无人,空空荡荡。

王玄看向沈越。

沈越心里也跳了跳,乃至屏住呼吸片刻。但即刻,他又释然道:“云留定然在隔壁。”

这回轮到王玄心中一跳:“隔壁……?”

“便是王十一郎住处。”沈越以为这王将军方才没仔细听,仔细解释道,“云留同王十一郎关颇为投缘,时常串门。王十一郎还总邀云留吃午饭。”

王玄沉默片刻,眼中掠过一抹郁色:“是吗。”

他走出许云留的小院,来到王十一郎的院门前。

很奇怪地,他刚才分明随意就推开许云留的门,现在到了王十一郎——这个他名义上的远方亲戚——门口,他却站了片刻,微微垂首,仿佛整理什么复杂的思绪。

而后他退后半步,抬手叩门,姿态竟有十分的郑重其事。

沈越在旁看着,心生疑虑。

王玄叩门后片刻,院中传来一声:“进来。”

语气冷漠平淡。

银甲将军这才推开院门。

迎接他们的是一缕清风,和随风而来的读书声。

“……我等与公之妻,比来久者十年。此神物所居,力能杀人,虽百夫操兵,不能制也……”

依旧是冷漠平淡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书。好好一本瑰丽奇妙的传奇话本,被他读得除句读之外再听不出别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