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不得不牺牲身边的人,那天下太平又有何用?

而如果每个人都能珍视身边的人,又何须单独一人为天下牺牲?

卫枕流心平气和:“人人为己而不伤人,才是真正大善。便是浩荡苍天、无情大道,也是以天下万物为刍狗,不偏向任何一方。掌门师叔支持谢九,却是大大干涉人道,有违天道自然之本义。”

掌门盘腿坐在仙鹤背上,长发垂落在红月的光辉里,脸上似笑非笑:“你觉得……你比我懂‘何为道’?”

——就凭你的“少魔君”身份?

卫枕流听出来了这言下之意。

他平静回答:“求道问心,不问前程来路。”

掌门没有再说话。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一时上扬,很快又落下。

“这句话我听过的。”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又站起身,看了看那头的谢九和沈佛心。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那双淡青色的眼里一片玄奥流转,如星轨交错。

“也许你说得有理。但是……我知道真正的天道有什么样的意志。”

掌门赤足站立,长发微动。他淡青色的眼眸变得一片冰冷,除了星轨流转再无其他。

他举起手。

夜风忽盛,将他雾灰色的广袖吹得饱满鼓动。

衣袖越来越鼓。

也越来越广。

掌门没了笑,没了兴味盎然或意兴阑珊。只有一片无情无意无喜无怒。

“袖里乾坤大。”

观战的修士低语:

——竟连袖里乾坤都用出来了。

——王伯章也认真了。

——说来王掌门也似是世家子出身……平京王氏?

——修仙断尘缘,他早就断了千年了。

袖里乾坤,传闻中的上古神通,可容天地日月。

卫枕流神情变得更加郑重。

雪白的剑光重重凝实,渐渐有如真正的白色长龙,连龙躯上的鳞片也清晰可见。

剑修一剑破万法,要斩破眼前种种迷障。

但如果斩不破,剑修便会受到反噬。

而袖里乾坤……就是难以被斩断的一招。

袖中既可容天地,又何妨再容一剑?

然而这时,却有人冷哼一声。

一道淡紫剑光迅疾如雷。

飘飞的衣袖顿了顿,忽然退去些许。

一名神情严厉、留着粗犷胡须的大汉扛着一把宽阔的巨剑,挡在了北斗掌门的去路前。

“李惊壑?”掌门吐出一个名字。

卫枕流稍稍一怔:“千峰上人?”

千峰上人李惊壑,剑宗宗主,玄德后阶修为,也是天下有名的大修士。

李惊壑扛着剑,不耐道:“听了半天,我决定了。我就看不惯王伯章你这装逼的样子。和你比起来,我觉得卫枕流这小子更顺眼,还有底下那个小谢,她更顺眼。”

王掌门眉毛一扬:“要打一场?”

“打个屁,我俩打起来,这平京城也别要了,我俩也坐在原地等着被天道降雷劈死吧。”李惊壑翻了个白眼,粗粗一挥大剑,剑尖又平稳如停在草尖的蝴蝶,“但是你也别想再掺和别人的恩怨。”

他背后,卫枕流瞟了一眼下方,趁机微微抬手……

“好了,你小子既然都是玄德境了,也就别掺和了。”

李惊壑剑锋一转,指着白衣剑修。他打量青年几眼,满脸心气不顺,怪声怪气:“怎么别人家的小子十多年修成玄德境,还有个掌门搞东搞西?你们北斗不要干脆给我们剑宗得了……就怕把我那儿的一群傻小子气得排队跳海。”

他在半空盘腿坐下。身下只有风和云气,他却像坐在平稳的地面上。

“行了,都在这儿等着吧。”李惊壑嘿嘿一笑,“怪不得都说三足鼎立最稳当。”

“至于你们其他人……”

千峰上人看向其他修士,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