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清晨的风里笑说:“这一次稍微任性一些,做什么你开心我不开心的事,其实也不是不行。”

剑修怔住了。

——“呜哇嗷嗷嗷……唔唔……!”

某位师姐更加凶狠地捂住了自家师妹的嘴,却捂不住她热泪盈眶的眼睛。

石无患坐在一边,扶额自言自语:“如果说我跟他们不认识,大约别人也不会信……”

何燕微瞧着这帮人,低下头,忍不住“噗嗤”笑出来。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二次笑,第一次是因为兄长的伤势好转。

陈楚楚觑着她的神情,好歹放心了一些。她这才问:“燕微,思齐呢,怎么没见思齐?”

何燕微忽然就不笑了。

她停了片刻,才低声说:“楚楚,你不然……去看看他吧。”

“啊……”

陈楚楚明白了什么。燕微坚持要通过联姻挽回家族地位,而思齐所属的顾家并不在“上七家”的范围之内。

她低落地叹了口气,没精打采道:“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去。”

她离开了。

何燕微也离开了,她要去处理很多家里的事。

柳清灵犹豫来犹豫去,终于决定还是要留在这里,陪他们摇光的小师妹共渡难关……虽然她也没想出来这个难关应该怎么过。

蒋师姐自然是师妹在哪儿她在哪儿。

颜师兄其实不大关心这些事,带着大白鹤出门逛街去了。

渐渐地,室内只剩了卫枕流和石无患。

连阿拉斯减都驮着鸭子去逛何家大院了。

石无患一直在悄悄观察这位剑修师兄。

说实话,他很难对这位嫡系师兄产生亲近的感情。也许是因为对方过于天才、令他感到挫败,也许是因为对方那看似亲切实则高高在上的态度,也许只是单纯因为……

他是谢蕴昭选择的那个人。

石无患有过很多道侣。人人都说他换道侣换得比符纸消耗还快。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纵然他每一段感情都是真心实意觉得对方有吸引他的地方,但那感觉就像在努力从平凡中搜索不平凡。

他眼里自始至终闪闪发光的人……只有一个。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总是情不自禁地去看她,但她身上好像就是存在着一种致命的光芒;时而让他觉得熟悉,时而让他觉得新奇。

熟悉的东西让人怀念,新奇的事物引人好奇。

如果二者兼备,那他就很难真正放下。

但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也许也不可能得到。

他不可能不去在意卫枕流,哪怕他表面总是散漫轻佻的、仿佛对谢蕴昭无所谓似的。

石无患是情场老手,很懂得一些情场的默许规则:如果他表现得对谢蕴昭恋恋不舍、念念不忘,那她反而会和自己疏远。

他盯着卫枕流,心中不自觉开始比较二人的优劣。

剑修被他审视着,安坐不动,稳如泰山。

最后,到底是石无患忍不住先开口:“卫师兄,你给她的那枚玉佩……果然是准备偷听吧?”

剑修连一丝目光都没分过来。他隔了一会儿,才微微笑道:“小孩子家家,惯爱胡思乱想。”

石无患咬了咬牙,心中那股郁郁和不快更重了几分。小孩子?这位师兄果真很懂得如何激怒一个男人。

他强作平静,无所谓似地笑了:“谢蕴昭不在,卫师兄何必装模作样?你平时一口一个‘师妹’,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叫,表现得彬彬有礼,一派君子风度……但其实,你心里藏着某些见不得人的念头吧?”

剑修眼睫一动,终于投来一瞥。他唇边笑容未去,眼里有雪山深深。

“哦……石师弟有何高见?”他慢条斯理道,“你这位情场浪荡子又有何资格与我谈论师妹?”

石无患珍惜自己小命得很。他修行刻苦,虽然总是拈花惹草,却极有分寸,绝不会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因为他深知修炼才是自己立足的根本。

按照他的行为习惯,在他足够强大之前,他是断断不会去挑衅一名玄德境的大能修士的。

但也许……他也有失去理智的时候。识海一直像被某种让人刺痛的火焰微微烧灼,现在这刺痛蔓延,快要攫住他的心脏。

在他识海深处,有道人端坐太极图上。道人垂首不言,微微睁眼,面上无悲无喜,眼睛深处却有翻涌的黑暗。

石无患笑了出来。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石无患,不是什么在北斗仙宗苦苦修炼、对长生大道充满野心的小修士,不是什么废灵根的、让人看不起的东西。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大能站在云端俯视一切的感受,明白了干净有序的棋盘上忽然多了一只蚂蚁……是多么让人碍眼的事。

其实蚂蚁夺去的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其实他双目所凝视的并非那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