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夙似是觉出了林纨的心事,他微微偏首,问:“囡囡在想何事?”
林纨笑而摇首:“祖父不该拂了婶母的面子。”
林夙却不以为意。
他对林纨的宠爱,在外人看来,是有些偏心。
但整个侯府中,他的所有孙辈,都是有父又母的。只有林纨,除了他,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林纨无父无母,他又不常在府上,他能得空回府,自是要对林纨格外关怀些。
林夙又劝慰林纨道:“囡囡不必多想,本侯差人买了鱼鲜,今日,亲手做给你吃。”
林夙身后跟着的侍从们一听侯爷要亲自给翁主做鱼,都惊得纷纷对视。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驰骋沙场的平远军侯,在庖房用刀杀鱼剥鳞,为孙女做鱼的模样。
林纨心中一暖,回了句:“多谢祖父。”
她突然想起了前世的种种,刚刚漾起的浅笑僵在了唇角。
前世,景帝废林夙太尉一职,并用计,夺了他手上的兵权。
但又因林夙是开朝功臣,不好再夺他的爵位,并继续让他当着这平远侯。
没了军权,平远侯府变得不再煊赫。
林夙一直忠心于景帝,怎的都想不出景帝为何要如此待他。
他心中憋闷,最后郁郁而亡。
林衍是个不顶用的,承了林夙的侯位后,屡屡犯错,仍寻花问柳,生活奢靡无度,惹得洛阳诸民不满。
顾焉发动雍凉之叛时,因林衍之失,帝军被断了粮草,险些守不住雍州一地。
景帝大怒,褫夺了林衍的爵位。
林家自此倾颓,林家人也沦为了无数百姓唾骂的对象。
想到这处,林纨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她重生了,祖父还健在,林家也还好好的。
一切都还来得及拯救。
*
林夙回来后,林纨的月事却未如期而至,沈韫那处仍没有消息。
太后倒是派人送来了珠玉织锦等贵重之物,以表愧疚,希望能求得林纨的谅解。
但在林纨心中,自太后想要牺牲她的贞洁起,她二人的关系便变了味。
看到浮着流光的织锦,林纨只觉恶心无比。
她捂着心口,不免有些焦虑。
未婚失贞,心中总是不安。
沈韫若是再不来,她就只好去寻旁的医师了。
未时,平远侯府流云榭。
梧桐疏影轻落在水面,惠风和畅。
夏花凋零,散了一地。
侯府中的丫鬟们却都无心干活,因着镇北世子顾粲来府,便都想得空去流云榭,一览其天资。
林夙和顾粲端坐在流云榭中,看着不远处,林夙的两个孙儿舞剑习武。
顾粲刚刚下朝,身着素色弁服,头戴獬豸法冠,气质孤绝。
午后煦阳微泻在他精致无俦的侧颜上,皮肤似是粹玉,匀净无疵,鸦黑的睫毛因着过长,竟有些微卷。
丫鬟浮翠轮到了美差,得以到流云榭来当值,终于得见顾粲的真容,眼神便再也移不开。
都道顾粲是玉面阎罗。
他虽有着天人的长相,气质又如从阴曹地府中走出的人,阴郁且生人勿近。
但阎罗,也本为神祇。
他仍是洛阳诸女的春闺梦中人。
浮翠为顾粲斟茶时,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又抖。
茶洒在了案几上,浮翠一慌,忙跪地认罪。
林夙愠怒,让她退下。
顾粲面色无波,自己动手,添了茶。
透白的玉碗中,浅绿的茶水微晃。
林夙喟叹了一声,对顾粲道:“本侯的孙女自打病好后,性情就变得有些别扭,不过她前几日既肯收下你送予她的吃食,便是认可你同她的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