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波澜,那双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林纨的发。
顾粲与她回话时,低垂着头首,无论是从什么角度看他,都让人觉其容颜俊美,轮廓清隽冷毅。
沈韫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顾粲,以前她在宫中,曾遥遥见过他几眼,却如旁人纷传的那样,容止若神祗。
这一近看,更是俊逸出尘。
眼前男子好看得不大真实,但是他回她话时,却让沈韫的心中直打着颤。
她也不知为何,顾粲身上似是在无形中,散着摄人的气场。
沈韫心道,这阎罗还真是与众不同。
竟是连沐个浴都要浸冷水,他明知道林纨身子弱,却还要同她共衾,怕不是想故意作贱她那可怜的小姐妹。
她再一细想,林纨身子就算再娇弱,也不至于一夜间便成了这副惨样子。
除非是顾粲挨着她睡时,她身子就已经变得虚弱,才会受不住任何寒气的侵袭。
能让女子在睡前身虚又无力的,怕是只有共赴巫山云雨这码子事。
想到这处,她大抵也知晓了林纨同那阎罗昨夜发生了什么,念着林纨的面子薄,她也不欲多问。
外面天色已然不早,上朝面圣之事不容耽搁,林纨自觉,她病是常态,并不打紧。
顾粲的公事却绝对不能耽搁。
林纨用手推了推顾粲,示意她同他有话要讲。
顾粲俯身后,林纨将掌立于唇畔,附在他耳侧小声道:“你快去上朝,不要误了要事。沈韫之前一直照顾着我的身体,有她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之前在侯府中也总是会无故发热,今日染病,与你昨夜浸冷水无关,你不要多想,快让元吉给你备马车。”
林纨因着发热,呼吸也比以往灼-热了许多,她那温软的话儿湿湿-热热,不仅钻入了顾粲的耳里,也钻进了他的心里。
见顾粲听后只是有些怔住,并不做任何其余的举动,林纨又用手推了推他,赶他快些去上朝。
顾粲无奈,微微抿唇,只得先依她的言语。
他将林纨小心地放平在床,为她掖好了被角。
起身后,竟是不顾世子身份,拱手向沈韫揖了一礼:“那便请沈医女好好照拂内人,顾某在此先谢过沈医女。”
沈韫冷不丁被顾粲施以一礼,心中突地有些惶恐。
这番被惊,她猛地从床处起身,站了起来。
沈韫对顾粲不喜是不喜,但因着他身份贵重,还有这几年在朝中的手段,她对他这个人还是惧怕的。
顾粲竟是能为了林纨,向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医女揖礼。
她观着顾粲看林纨的神色,也没觉得是心思诡谲或是算计,反倒是对她的担忧和关切。
林纨也不排斥他,与他的关系还算亲密。
如此,那便是自己多想了。
兴许这个阎罗,是真的喜欢她这位可怜的小姐妹。
她本来还想好了一肚子的话,要拿整个洛阳百姓的口诸笔伐,和林纨的贵重身份来恐吓一番顾粲,让他不要苛待了林纨,现下这些话也都不必再讲出口。
沈韫并不想无端地受顾粲这样一个拜礼,她飞快地朝他又行了一礼。
顾粲出行前,又流连在床侧,静默了半晌后,还是小声俯身,在林纨耳侧道:“我今日早些回来陪你。”
林纨头痛欲裂,却还是闭目点了点头。
顾粲走后,沈韫用沾了温水的布帛帮林纨擦了身。
身上热度虽未褪,但林纨却觉得那股子难受的劲儿要褪了许多。
随后,沈韫用命丫鬟将帕子镇冷水,帮林纨贴于额上,又唤了香见,询问着这些时日林纨有没有按时进些补药。
沈韫做这些很熟练,林纨病的那几年,明明这些琐事都应是交于丫鬟们来做的,但沈韫却从不假手他人。
她既应下了林夙的请求,便一直都全心全意地照拂着她。
香见如实回道:“翁主入春后身子好了许多,便停了一阵子。”
沈韫见床上躺着的人儿连眼都睁不开,只颦着眉。
一看便是头疼得厉害。
她无奈地摇首后,便又对香见嘱咐道:“日后你劝着你家主子些,不要觉得病好了,就停药。依她的身子,是离不得这些了,需得用这些药好好将养着身子骨,如此才能无虞。”
香见应了声是。
寝房内的熏炉内燃了香,是顾粲喜欢的雪松和广霍,因着屋内总是燃着这香,他的衣角也总是会沾着这气味。
林纨闻着这气味,心中安沉,头痛也缓解了许多,终于又睡了过去。
临近晌午的时候,林纨恢复了清明,她额上的湿帛渐干,起身后,香见又帮她绑了条罗绡抹额。
沈韫正坐在床侧,静静地翻阅着医书。
那医书的页脚泛黄,书封的颜色瞧着也不新簇,其上的深蓝被阳光曝晒成了浅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