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将兵分派到秦雍两州,顾焉手中没有重兵, 就是想生叛,也全无办法。
而且几日前, 秦雍两州的刺史也换了景帝身侧的近臣,之前的两位刺史在景帝还未登基前便已经在任,同顾焉都算相熟。景帝许以那二刺史黄金白银数万,又在他们的故土置了豪宅, 让他们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除却换了近臣,那二州领兵的都督、重要属官也都换了新人。
这番官员的大肆调动和任免, 为的就是防止顾焉同凉州周围的州郡勾结。
入秋后,林纨手中的事宜也陡然增多,除了父母双亲的忌日,她和宋氏柳芊芊等人还在城门外施粥赈了灾。为怕灾民生乱,赈灾时周遭站了不少的侍从。
这太武四年果然与前世一样,因着秋涝,各地的收成都不好。
林纨忆得,今年的灾祸只是个开始。
待到太武五年,那才真是颗粒无收,又逢上战事,各州乃至洛都的百姓皆是苦不堪言。
但是权贵世家的生活依旧如常,伽淮的酒楼和花楼依旧夜夜笙歌,奢靡无度。
洛都毕竟是天子脚下,一切的情况还能稍好。
林夙所在的豫州是军事重地,近年除了西疆,还有南部的宁交两州,都不大太平。
数万兵士的军粮万不能被断。
而司州境内的平阳郡、河东郡和广平郡受灾较重,大量的灾民都往洛都跑,想要入城谋条生路。
城门驻守的官兵拦住了大半,现下那些灾民都宿在城门外,景帝已经派人安置,却是治标不治本。
林纨的表兄谢润为朝中的司农中丞。
他为景帝献了良策,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既是因为涝灾而造成的歉收,那便重新修葺水利。
这些灾民也不能白吃朝廷的粮仓,要想吃饱饭,就要按照朝廷的分配,去各处涝灾严重的地界去修水利。可按工时领米粮和钱财,而且参与修葺水利的人户还可免除三到五年的税赋。
林纨想起谢润,刚要开口:“二……”
哥哥二字被她硬生生地憋回了肚中。
顾粲听不得她唤二哥哥。
林纨也不知道他究竟与谢润有什么矛盾。
她忆得,谢润前世并未做与农事相关的官职,而是做了朝中的少府。
谢容还在世时,每每回谢家归宁,林纨都会见上谢润几次。因着林纨的性子不算活泼,谢家的表妹和表弟的性子又都是活泼好动的,谢润见她性子喜静,那时很是照拂她。
重生后,林纨曾与谢润见过几面。
因着他是谢家最有前途的同辈,林纨总会与他讲些家族兴亡之事,谢润觉得这些话从他一个小姑娘口中讲出来,有些奇怪。
但谢润人如其名,温润敦厚,林纨讲的话,他都会细细听下。
林纨觉得,许是因为自己说的那些话,谢润的思想发生了变化,他这才做了司农中丞,而不是做管池泽之税和宫廷用度的少府。
窗外秋雨渐起,风声呼啸不止,天色骤阴。
丫鬟们提前在偏厅升好了熏炉,旷远松沉的广霍和雪松渐渐充盈于室,林纨穿得略有些单薄,但并未觉得寒冷。
顾粲见林纨欲言又止,边亲自为她斟茶,边问:“怎么了?”
林纨决意称谢润的官职。
——“谢中丞此番赈灾有功,颇得圣心。而且他先开了谢家的粮仓救济灾民,得了景帝的赞赏后,洛都的权贵便纷纷效仿,争相掏出自己的家底来捐钱捐物。但是受灾最重的河东郡,还是缺少赈灾的米粮。”
顾粲听到她改口唤谢润为谢中丞,略有些无奈地摇首淡哂。
元吉恰时进了偏厅,因着雨下得有些急,他身上淋了雨,却将那红木多宝食盒紧护在怀中。
林纨接过食盒后,唤元吉去熏炉旁烘烘身子,担心受凉。
元吉声音洪亮,笑着道:“多谢世子妃。”
林纨将食盒打开,见里面有栗子糕、金丝尝梅和香糖果子等吃食,眉头却是微蹙了蹙。
顾粲饮着茶,林纨问他:“你怎么又让元吉给我买这些东西了?现下闹着灾荒呢,我记得那些糕饼铺子都不开了。”
元吉不敢多在偏厅处多打扰,见林纨问顾粲,便开口回道:“是关了一些铺子,但还有铺子在卖这些,只是供应的量少了些,要价高了些而已。”
顾粲放下手中茶盏,静默地看着妻子姣好的侧颜,并没有细听她和元吉的对话,只觉得她这几日瘦了许多。
他好不容易给她喂得稍稍胖了些,几日的功夫,她却又成了这副纤瘦模样。
虽说该胖的地方还是胖的,但是再瘦,身子就该不康健了。
林纨看向元吉:“要价高了些?比平日高了多少?”
元吉看了顾粲一眼,见顾粲没有阻拦他的意思,便回道:“今日买这些果子用的银钱,大抵是之前的十倍。”
“十倍?”
“回世子妃,是十倍,但世子说您既喜欢这些,便让小的不必在乎价钱。”
元吉退下后,林纨有些无奈地将食盒盖好,她将它随意放在了罗汉床的某处。
她微微抬首,眉目略有些凝重。
顾粲伸臂,将那食盒拿到了身前,将里面的碟子依次摆到了紫檀小案上,边示意林纨用些,边道:“每逢灾事,那些商户总是会哄抬市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