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后,何清歌跑了回来,她面显哭过,红着眼睛拉住了时怀瑾的手,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声音颤抖。
周围吵吵囔囔的,环境嘈杂,很吵。
大厅的空调开得很低,寒意自脚底升起,时怀瑾垂下了眼眸,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何清歌还在等,握在时怀瑾手臂上的手越收越紧,微仰着着头,看着时怀瑾,满眼焦急。
时怀瑾突然抬头,看在台上跳着舞的女人。
她猛然往后弯下腰,抬高胳膊往上甩去,丝绸红绫扬起,在空中飘动着,一秒,两秒,三秒……
时怀瑾沉默地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红绫终于落地。
时怀瑾记得这个动作,这个动作,标志着这支舞 ,才过了一半。
时老爷子手搭在扶手上轻轻敲着,还是老一套,嘴里不停地叫着好。
时卿激动红了脸,不停地摇着手上的牌子,六十多岁的人了,像个小姑娘似的。
时怀瑾收回视线,抬手摘了眼镜,起身往外走,沉声道 :“小姨,先不要告诉爷爷他们……”
至少,在这支舞结束前,不能说。
……
最后一个动作落定,安之微微喘了口气,她下意识往台下看了一眼,时老爷子和时卿正朝她举起大拇指。
安之抿唇笑了笑,视线又扫了一圈,没看到时怀瑾的人影,她敛了脸上的笑。
心上骤然升起一阵不安。
节目还在录制中,安之抿抿唇,压下心中的不安,听完了评委点评,而后走到舞台的右侧,和其他舞者一起站在等候区,等待最后结果的公布。
几分钟后,分数统计出来,毫不意外的,安之得到了最高分,虽然和第二名只有三分之差,算是险胜。
拿了奖杯,彩带落下,安之站在舞台的最中间,身边的主持人声音很激动,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但她一个字也没有认真听。
台下的欢呼声一阵比一阵热烈,安之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阿瑾呢?
节目录制结束,安之又被拉着去拍了合照,拍完后,她拒绝了节目组的聚餐邀请,立刻回到了后台,用最快的速度卸妆,换了衣服。
坐着等了一会儿,时怀瑾还是没来,她连忙拿起手机给时怀瑾打了电话。
嘟嘟声一直在响,没人接,超过了等待时长,电话被自动挂断了。
安之心里一慌,用力咬了下唇,想继续再打,手机先一步震动了起来,她以为是时怀瑾,连忙接通,“阿瑾,你在哪?”
“安之……”何清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异常沙哑,“你能来医院一趟吗?”
“阿瑾的母亲,刚刚离开了。”
安之懂,何清歌口中的离开,就是去世的意思。
她一愣,手指一抖,手机差点没握住。
那个把自己关在小房间的小男孩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小男孩回过头看她,一双眼睛很漂亮,眸子很黑,很深,深不见底。
他沉默着,一直沉默着,可她能从他的眼中感受到他内心最深处的悲伤和难过,就像窗外的夜色一样。
又沉,又压抑,压抑到让人人喘不上气。
安之轻泣了一声,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的阿瑾,全世界最好的阿瑾……
下午5点30分,中心医院。
医院的走廊很长,时怀瑾站在走廊上尽头的小露台上,看着太阳一点点下沉。
微微仰起头,阳光洒在脸上,带着薄薄的热度,但心里一阵一阵发寒。
何风眠走了,就在刚刚。
这是何风眠离开之后,时怀瑾第一次见到她,她太虚弱,已经瘦得不成人样,脸上再也看不到曾经在舞台上焕发的风采。
十几年的病魔一点一点吞噬她,彻底地剥夺了她的健康。
她的眼里没了生机,看向他的时候,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嘴角扇动着,在努力说着什么。
时怀瑾隐隐约约能看出嘴形,她说得是“对不起。”
很重的三个字,重到彻底压垮了她,重到耗完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时怀瑾淡淡地看着何风眠,没说话,何风眠缓缓闭上了眼睛,握着他的手松了,无力地垂落。
那一瞬间,时怀瑾抖了一下,心里狠狠一颤,脸色瞬间白了,下意识想去抓何风眠的手,但已经来不及。
细瘦的手在床边晃了晃,没有一丝热度。
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女歌手,一代人的梦中女神,自此香消玉殒,带着不能弥补的遗憾,不得善终。
耳边传来了何清歌压抑的哭声,时怀瑾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怔怔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