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2 / 2)

何必要多此一举呢?晏映此时才发觉这件事里最不合理的地方。

她早就猜到那次和穆迁见面时遇到的行刺与之后的私造火器一案是先生的手笔了,既然能直接把晏氏在地上摁死,他就没必要容着魏王那边的人给晏氏打点到流放。

晏映心中好像有许多根线杂乱无章地交缠着,怎么也解不开,魏济看她低头沉思,轻轻啧叹一声,看着天上飘荡的乌云。

“谢九桢的名字,是山长取的,你知道是什么寓意吗?”

晏映回过神来,对他摇了摇头。

“九,数之大者,桢,筑墙所立两木,正也。山长寄予他厚望,也之他是难得一遇的正直之人,遭遇世间千般磨折,深陷污泥,亦能清正己身,不被世俗仇怨所累。”

是为,九桢,亦清。

魏济摇头:“但我真的很讨厌山长给他取的名和字,他太累了。”

如果可以,自当是快意恩仇更快活,谁不想做一个身无束缚之人呢?

晏映的心猛然震了一下,耳边响起轰鸣声,镇定下来后,就泛起一阵一阵的疼。

她本以为白衣似雪,皎洁无瑕,无欲无争的先生是伪装,却原来这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运筹帷幄的先生才是假象,要不是当初暗室里用生命相护的人让他报仇,要不是萧氏一族的鲜血不停叮嘱他别忘了仇恨,要不是秋娘的惨状,要不是那段颠沛流离生活的逼迫,他难道不想做个清正无尘风光韦正与世无争的好人?

有时候,善才是枷锁,会让人活得更痛苦。

晏映跟魏济道别,转头去找了她的父亲。

晏道成看晏映笑得绵浅,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谢九桢没有跟她过来,所以说话也就更大胆些。

他说:“映儿,你跟我回平阳吧,还有你阿姐,我们一起,以后再也不回洛都了!”

他还在纠结怎么跟晏映解释,晏映已经自己回答了他:“爹,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

她摇了摇头:“但我不走,我要陪着先生。”

晏道成张大了嘴,有些不敢置信,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握着晏映的手,规劝道:“映儿,你不要这么傻,我知道你心悦他,可他已经不是当初你喜欢的那个先生了!我们之间有血仇,他今天不怨你,明天不怨你,你能保证今后他永远不会因为横亘在你们二人之间的仇恨憎恨你吗?爹赌不起,爹不想下次再看到你时,你受一丁点伤害,映儿,听爹的话,跟爹一起走,行吗?”

晏道成的手都在发抖,他真心疼爱女儿,所以不会允许有任何差错,晏映当然知道他的苦心。

“爹,你待我真好,”晏映笑着,眼圈却红了,“我离开洛都,回平阳,我还有爹爹,有娘亲,有大哥阿姐,还有麟儿,我有这么多人对我好。”

“可爹爹,先生却只有我一个了。”

晏道成眸光一顿,似乎有痛色闪过,但很快他就回归理智:“可他——”

“可他心怀仇恨?”晏映打断父亲的话。

“爹爹,先生原来也有很美满的生活,有疼他爱他的父母长辈,他本不用被追杀,不用看着亲人惨死,不用漂泊无依被野狗咬,不用到现在都不敢以真身份示人……”

晏映的声音顿了一下,已经有些哽咽,但她还是握紧了父亲的手,轻道:“我若受了那么多,不敢说自己还会是一个心怀善念的人,爹,你就放任女儿这一次,他那么可怜,我心疼他。他喊你一声世叔,你也疼一疼他,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过了这段就好了,我保证甜,我还记得我是个甜文作者(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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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先生哭了。

晏映站在望月阁外面, 踮脚向里面望了望,整个院子里很安静,能听到掠过的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 她紧紧攥着手,踟蹰良久,最终还是迈动步子走了进去。

望月阁门外没有人守着, 晏映推门进去,只看到简单的陈设, 迎面的墙上挂了一副山水画, 隐没在山路间有道红艳艳的背影,晏映来过几次,却从来没有在意过, 现在想来, 画上的人应当是秋娘吧。

却不知道出自谁手。

屋里没有人,晏映看了看旁边的楼梯,脚步顿了顿,然后沿着扶手上了二楼。秋娘以前总是喜欢在阁楼的窗子外向她招手, 风吹动她的发丝和红衫, 时光好像能永远停驻在她最快乐的时候。

她总是那么美的,以至于晏映无法接受她形同枯槁一般虚弱地躺在床上, 眼中都是灰蒙蒙的,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消瘦苍白, 没有一点生气。

谢九桢坐在床边,肩膀塌陷下去,如同穷途末路的困兽,背影看着让人心酸。

她上楼时踩着木板吱呀吱呀得响, 可是谢九桢却没有回头看,晏映看着屋里除了二人之外再没有旁人,连魏济都不在,心知这可能就是秋娘最后的光景了,所以留两人做最后的道别。

秋娘听到声音,倒是先偏过头去看她,等到看清了她的模样,空洞的眼眸中好像终于焕发一点色彩,她扯开嘴角笑了笑,有些勉强地冲她招手。

晏映一怔,心中有千万跟丝线紧紧勒着她,可却没有表现出来半分,她走过去,在谢九桢身旁蹲下去,握着秋娘的手,还没开口,就发觉喉咙沉得厉害,竟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秋娘碰了碰她的脸,哑着嗓音问她:“怎么了?”

“有人欺负你了吗?”手指在她眼角处流连,温柔得像山涧细流,眼中淌着轻柔的光。

晏映摇摇头,抱着她的手贴在脸上。

她有点无法直视秋娘的目光,她身上所有的苦难几乎都因当年的那场冤案而起,而晏氏,是造成悲剧的罪魁祸首,若不是秋娘早已疯癫,忘记了前尘过往,也不记得她的身份,晏映现在连出现在她眼前都不敢。

秋娘笑了笑,把手从她掌心里抽出来,似乎要撑着床做起来,但她四肢无力,看起来有些费力,晏映急忙起身扶她,一边的谢九桢也犹豫着伸出手,两人对视了一眼,他还是那副沉敛静默的样子,眼中压抑的波动让人琢磨不透,晏映看了一眼,就把头偏过去了。

她有些心虚,不知道先生希不希望她出现在这里。

秋娘坐稳了,双脚踩在修鞋上,抬头看向窗子,幽幽说道:“外面是什么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