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为何,虽然贺融在家中并不居长,平日也不苟言笑,只有五郎不惧威严,时时愿意去亲近他,但一碰到棘手难办的事情,贺僖就想起这位三哥了。
贺僖期期艾艾:“三哥,我不是无理取闹,你也知道,我一直喜欢那些神神道道的事儿……”
贺融:“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在崇文馆的书都白读了?”
贺僖:“子不语,而非子认为不存在,子还说敬而远之呢,可见子只是不想仔细探究罢了,再说了,不都说天子乃上天之子,秉承上天之意么,若世间没有神鬼,那为何又要称天子呢,你敢说陛下只是在愚弄世人吗?”
贺融皮笑肉不笑:“你是长进了,还学会诡辩之道了。”
贺僖缩了缩脖子:“我想去钦天监,可父亲说钦天监位卑而权重,不是皇家子弟所能涉及的,让我不要痴心妄想。”
本朝钦天监又称浑天监,这个衙门在前朝归太史令掌管,后来又归秘书监,虽然时常改名,官职不一,但总归是根据天象推算历法节气。能进钦天监的人,就算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肯定也不是贺僖这种半桶水叮当响的人。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可见与上天有关的事物,一个不好就能动摇社稷,所以但凡天象出现异变,钦天监若不能提前察知,也要在事后进行适当的解释,甚至对帝王行为给出指引,另有皇室子弟的出生时辰,联姻八字是否相合,往往也会经过钦天监,此时钦天监的位置就变得敏感微妙,贺僖既为皇孙,这辈子肯定是与这个衙门无缘了。
贺泰虽然时常拎不清,这种事上还是不能犯糊涂的。
贺融就道:“父亲说得没错。”
贺僖就叹了口气:“所以我就想到入道拜师,照样可以修炼外丹,上观天象,下学道法啊!”
贺融注视了他片刻:“入道也看怎么个入法,你拜师学道,跟不成婚有什么关系?”
贺僖:“要学一样东西,自然得全心全意,我最瞧不起那等一边入道,一边又不耽误娶妻生子的,成日想着左右逢源,说到底不过是欺骗自己,欺骗上天,所以啊,我要学,自然就要心无旁骛,听说道门分全真道与正一道,前者须严守戒律,终身不娶,正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啊!”
他说得兴高采烈,忽觉贺融表情有点不对,停下来干笑:“三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咱们这个家里头,就属你最不入俗流了,父亲和大哥他们不理解我,我也没法子,但三哥你一定能认同我的吧?”
贺融心说谢谢你这么高看我,但我一点都没觉得荣幸。
他面无表情问:“你既是要出家,为什么不去当和尚?”
贺僖挠挠脑袋:“可是佛门没有修炼之道呀,成日坐在那里苦修冥想,我可坐不住,还要背经书,你也知道,我最头疼那些了……三哥,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贺融冷不防抄起手边竹杖就朝他打。
贺僖连滚带爬往后退,一脸无辜:“三哥,你干嘛打人呢!”
贺融冷冷道:“我看父亲和大哥他们就是太善良了,没对你动用家法,像你这样成日有不切实际的想法的,狠狠打一顿就老实了。”
说罢他作势起身欲动手,吓得贺僖连蹬掉的鞋子也顾不上穿,直接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嚷嚷:“三哥,你可真是我的亲三哥!你跟父亲一个样,说不过我就要动手,我不跟你说了!”
外面正好进来一人,躲闪不及,两人撞到一块儿,贺僖哎哟一声往后摔去,另一人手里端着的东西也难免落地摔个粉碎。
“我的杏仁露!”贺湛哀叫一声。
地上汤碗残片之中,白白一大片赫然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