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融抬眼注视他,那一双眼沉静无比,却又似隐藏了无数波澜。
薛潭心中一动,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觉得其实神女有梦,襄王也未必无心。
“细说起来,这李小娘子也是个可怜人,从小出身王侯之家,身份显赫,却不得父亲喜爱,听说为了这桩婚事,她在家里闹绝食,不知怎的,最终还是拗不过李宽,选择了妥协。李宽与纪王成为姻亲,无非是觉得女儿当太子妃无望,这才退而求其次,只怕自此之后,朝堂就不会安宁了,说到底,王侯之女,公主之孙,也不过是其父手中的一枚棋子。”
贺融冷不防道:“你好似对李小娘子格外有份爱怜之情?”
薛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讲,我是已有妻室的人了,也绝不敢觊觎纪王妃,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贺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难不成天下人都得因为他的不得已,去同情怜惜他?我承认这世道,女子活得比男子更艰难,但若要这么比较,我自己,又何尝比旁人容易?若不想当棋子,就要与人博弈,与天博弈。”
他轻轻一叹:“我身旁的女子,高长宁也好,文姜也罢,谁不是生来就命中坎坷,谁又不是努力挣扎,不被当作命运的棋子?”
薛潭的目光落在安王被衣服遮掩了的腿,旋即又默默收回视线。
“是我失言了,殿下。”
贺融摆摆手,过了好一会儿,似已平复所有心情,方道:“说正事吧。”
“是。”薛潭先是面色一整,随即又忍不住笑出声,“方才还说到风云将起,没想到这么快就初现端倪了,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昨日纪王入宫求见陛下,在陛下跟前整整哭了半个时辰,哭得陛下心软,让他先安心成婚,不急着去封地了。”
贺秀的封地在苏州,比起卫王的也差不到哪里去,都是江南丰美之地。但俗话说,离京一日,不如在京一年,外地再好,也不如天子脚下热闹繁华,不如距离咫尺之遥的权力中心来得诱人。
太子一出手就不同凡响,先是立左右相,分权制衡,再是分封制,让所有亲王离开京城,到了地方,手里无兵,又难以跟朝廷官员联系,就算想要图谋不轨,也增加了不少难度。
这道诏令,针对的不仅仅是贺秀一个,也算是未雨绸缪。
太子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但也得嘉祐帝同样有这份心思,诏令才能得以执行。
贺融深明其意,选择了主动请缨,远走苦寒之地,退一步海阔天空,灵州虽然不比江南安稳,但同样的,天子觉得心有亏欠,对他就不会太苛刻,甚至还让他这个即将赴任的灵州都督拥有调动灵州兵力的权限。
但贺秀不是贺融,他要是肯迂回委婉,主动退让,那他也就不是贺秀了。
太子越是这样,他越是梗着脖子要跟太子干到底。
“二哥不像那种会在陛下面前示弱服软的人,这哭招,应该是有人教他的。”贺融道。
谁教他这么做?两个人心知肚明。
薛潭道:“听说太子知道之后快气死了。”
贺融:“那当然,大哥这一招,主要就是为了限制二哥。可他忘了,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只是太子,有陛下在,就会有变数。”
就像上次他们想出分立左右相的办法,太子甚至联合一直不和的世族势力,来阻止李宽一人独大,却没料到最后还是李宽当上主相。
这就叫世事难料,人心难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