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借住在这里,但书房一向是重地,李宽会与幕僚部下商议重要的事情,房门会关起来,门口还有人守着,饶是李遂安也不能轻易进去,不过今日她从后面绕过来,便瞧见书房侧面的窗户支起一块,旁边是池塘树荫,伴随着知了鸣叫,若有似无的谈话声从窗户处飘出。
神使鬼差地,李遂安放轻了脚步,上前几步。
说话声隐隐入耳,不过还是有些模糊,只有断断续续一些词句飘过来。
陛下……头风……长安……纪王……
越听下去,越是调动起李遂安的好奇心。
她按捺不住想要上前再听个清楚明白,但心里名为理智的力量牢牢压制住她,让她的脚步钉在原地,不敢再往前挪动。
那里面谈话的人似乎转了个方向,说话声越来越小,逐渐不闻,李遂安站在原地调整呼吸,又循着原路折返,绕回花木小径上,故作不经意一路看花来到书房正门口,在台阶下站定,对门口的侍卫道:“劳烦你们进去通报一声,我有事想找父亲。”
似听见外头的动静,没等侍卫入内,里面就主动打开门,一名中年文士步出,拱手向李遂安笑道:“见过王妃。”
李遂安颔首,淡淡道:“何先生。”
何先生微笑一下,拱手告辞,李宽的声音从里面飘来。
“进来。”
李遂安没看那何先生一眼,迈步进去。
“父亲,纪王身边只有两万兵马,一旦突厥人打入长安,他会很危险,您能否派兵前去接应,让他能安全撤回来?”
李宽皱眉道:“你当打仗是什么,过家家吗?禁军主力好不容易跟着陛下撤到襄州来,哪里还能掉头回去?离京前,我已经再三劝过他,让他跟着陛下走,但他不听,非要留下来,陛下已经让我派人去长安,再次劝说纪王早日撤离,你放心吧,他不会傻得等在那里挨打的。”
李遂安忽然道:“父亲真的劝过纪王吗?还是推波助澜,怂恿纪王留下,用长安帝都,据者为王的功劳吊着他?”
李宽原本低头批阅文书,闻听此言,笔尖一顿,抬首看她,冷冷道:“你这是对你父亲说话的态度?纪王是你的丈夫,我的女婿,将他置于危险之地,让我的女儿守寡,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从哪里听来一些流言蜚语,就妄敢对你爹指手画脚?!”
他的语调并不高,但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所谓居上位者,生杀予夺,不过如此。
李遂安被父亲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寒,话差点就接不下去,咬咬牙,她仍是道:“祖母临终前,曾将我叫去,说祖父和您……”
李宽打断她,摆出一副不想听的表情:“正逢风雨飘摇,多事之秋,你不思好好奉养父母,照顾夫婿血脉,反倒在此混淆视听,胡言乱语,平日里学的那些都到哪里去了?”
顿了顿,他缓下声音,面容恢复平淡:“你祖母当时久病卧床,神智已经不甚清醒,说的话听听便是,不必与老人家争执,但也不能当真,我不管她跟你说了什么,但如果那些话,你祖母从前未与你说过,那十有八九,便是纯属子虚乌有。罢了,你先去陪你母亲吧,我还有事要忙。”
李遂安定定看了她的父亲片刻,告了一声罪,便转身离去。
李宽依旧埋首文书,没有抬头,过了好一会儿,侍卫来报,说王妃入宫去了。
“看住她,若是她想去见天子或皇后,就拦下她,将人给我带回来。”李宽思忖片刻,吩咐道。
侍卫领命而去,李宽却随意将笔一搁,露出些许意兴阑珊的神色,少顷,哂笑一声,似嘲讽,又似有趣。
“没想到我李宽还有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