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凃泽对龙熙帝一直抱有警惕，现在这不同了。知道自家父皇是去追求长生，而想要长生就不能留在皇位上，凃泽心里一下放松了很多。

或许龙熙帝最初下退位的诏书时，只是怀着想要看看他处理政务的能力，能不能真的做好一个皇帝。凃泽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虽说他不像忠诚一般是龙熙帝亲自教养的，但他的母后也不是普通女人。

琅琊王氏的家族传承不是旁人所能猜度的。起始自秦朝鼎盛于南朝，经历了魏晋的琅琊王氏，对于家族的女性从来都不会按照那什么陈朱理学来要求。琅琊王氏的女子的见识和谋略均不输一般男儿，王皇后即便出身旁支，幼时却也是在家族女学里念书的。

没有龙熙帝，但有王皇后的亲自教导，凃泽自认自己并非是什么长于妇人之手的迂腐笨蛋。再加上王皇后当初的嫁妆里，有不少琅琊王氏传承了上千年的手抄孤本等上，他也学习了不少。

有时凃泽也想不通，龙熙帝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王皇后的身份背景？在他观察了十来年后，不得不确认一点，龙熙帝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就是到现在，在龙熙帝心里，至少凃泽上位不用担心外戚的问题。

王皇后的父亲承恩公在王皇后成为还是王爷的龙熙帝王妃后，虽未辞官，却也就窝在翰林院里一心只读圣贤书了。待龙熙帝上位，这位老先生成了承恩公后，就此赋闲在家不再出仕。而王皇后的兄弟，也都没一个留在京城，天南地北的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太子凃泽的母族没一个出仕的官员，唯一有爵位的外公也是一个书呆子，让龙熙帝又在心里给凃泽加了不少分。

龙熙帝这样的态度，也只能让人感叹一下人心的自私。甄贵妃所出的大皇子曾经是龙熙帝心里的最佳继承人，那时候他却丝毫都未曾考虑过外戚的问题。甄家在江南那般行事，龙熙帝却还是信任有加。

甚至为了这个甄家，不仅将其他儿子视作不存在，更是将自己的臣子也当做了炮灰一般的棋子。

这其中，亚尔林这具身体的姑父林如海首当其冲。

不过这林如海也很滑头，借着妻族贾家与甄家的老亲关系，既不明确的拒绝甄家，也不与他们同流合污，而是坚持做他一心只为龙熙帝的纯臣。只可惜这个纯臣做得也不够纯，若非不是看好大皇子忠诚王爷，他也不会一直在扬州那边和稀泥。

若是龙熙帝不神来一笔的宣布退位并且让太子继位的话，林如海如此做事最好的方法。但现在，林如海却是被放在火上烤的蚂蚁。不管是龙熙帝，还是即将上位的太子，都不会对油滑的他有什么好感。他若是因公死在江南任上，朝廷也不会对他的亲属有所安抚。

从朝廷新一期的邸报上得知龙熙帝即将于九月初九退位与太子的时候，林如海的脸一下变得煞白。本来他还为新得的女儿聪慧过人，吃了贾珠送来的药以后身体渐好，妻子的身体也恢复了，手上的政务更是处理得如鱼得水而开心，现在，却是如坠冰窟。

并不是他做了什么让龙熙帝和太子记恨的事，但他很清楚，他这样的作态，其实并不为上位者所喜。本以为最后的胜利者不是忠诚王爷也该是甄贵妃的其他儿子，结果却是太子继位！

早知道这样，他又何必被贾史氏说动，在私下里给了甄家那么多方便！贾史氏也是，明明荣国府就是龙熙帝划给太子的属臣，结果却偏偏不安分的想要站位。自己站位不说，还将他给拉下水！

林如海手略微颤抖的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让沸腾昏乱的思绪冷静下来。只冷静下来想到的一个可能性，让他喝下再多的热茶，也感觉不到温暖，只从心底泛起一阵一阵的寒冷。

早前巡盐御史换届，龙熙帝本是属意他的，后来他动用了在京城的人脉，才没接下这个虽然简在帝心却是烫手山药的职位。但现在想来，或许他已不像以往那般得龙熙帝的心，要不按照资历和简在帝心的程度来说，怎么都该他得了这个职位才是。

结果龙熙帝却是任命了从京城来的顾大人。

林如海与这顾大人没什么交情，只顾夫人与他的夫人贾敏曾经时未出阁时的闺蜜。夫人外交是重要，有些事却并非夫人外交所能影响。比如说龙熙帝退位给太子这一大事，就是关系再好，也不敢随便搀和！

知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肯定会为现在的太子未来的帝王不满，而这次新帝继位他也得回京观礼，林如海就头痛不已。即便贾珠之前在他跟前狠刷了一次存在感，但那好感也在这次退位事件中彻底抵消。

这事也不能怪林如海不厚道，实在是贾史氏将他坑得太惨。

林如海父母都早已不在，贾史氏常在他面前以长辈自居。加上林如海为父母接连守了六年孝，即便靠上了探花也是靠岳父贾代善才能在龙熙帝面前脱颖而出，成为得他信任的臣子。

林家在姑苏再有传承，林家旁支再有出仕的官员也没用，谁让他们没一个在京城任职的！

正是贾代善这个岳父做得好，林如海之后才将贾史氏也当做了长辈。而贾史氏又是个惯会做人的，精明如林如海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直到这个时候才在心里感叹自己上了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