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主簿追悔莫及,捧着参汤,看向榻上云琅:“云公子——”
“嘘。”云琅虚虚比划了下,侧耳细听一阵,朝窗外打了个手势。
老主簿愣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目光一亮:“是是。”
王爷听墙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主簿放了心,乐颠颠把参汤分出一碗,给云琅端过去。
云琅没急着喝,掀开坐垫,取出了《教子经》。
老主簿:“……”
刀疤把书送进来时,老主簿虽然诧异,细想之下,揣摩着云琅大抵是要假戏真做、将怀胎之事演得更逼真一些。
……
却不曾想,云琅竟真是买来看的。
老主簿隐约生出些不祥预感,放下参汤,悄声道:“云公子,您看这个……”
“他如今性情不定,敏感多思。”
云琅摆了摆手,悄声:“我看看要怎么办。”
“……”老主簿眼睁睁看着云琅翻到了“幼学之年·小儿教养心得”一页,眼前黑了黑,勉强站稳:“您……从这上面找吗?”
“还有几本,我回头再看。”
云琅借着油灯,屈指算了算:“《礼记》上说,人生十年曰幼,学。这幼学之年就是十岁罢?”
老主簿年纪大了,头晕目眩,往窗外看了看。
云琅凝神细看了几页,心中大抵有了成数,将书合上,塞回枕头底下。
书上讲,此时小儿方离父母、始学文,探知世事,初生自立之心。
正是心性敏感,别扭要强的时候。
此时若教养,可设法托其做些力所能及的简单小事,做成之后,多加褒扬。
云琅藏好书,四下里找了一圈。
他的气血已尽数推过了,如今胸口既不闷也不疼,连日作祟的旧伤也被药油烘得隐隐发热,不复往日蛰痛难熬。
屋内被收拾得细致尽心,暖榻舒适,靠垫柔软,案上灯烛都既不暗也不晃眼。
甜汤在红泥小炉上煨着,点心搁在桌上,十八种馅,甜咸都有。
云琅:“……”
办法虽好,萧朔竟没给他留什么施展的余地。
“云公子。”老主簿实在觉得不妥,按着胸口,颤巍巍劝他,“三思……”
云琅正在三思,沉吟着点点头,恰巧看见榻边参汤,心念一动。
……
萧朔着了披风,不叫玄铁卫跟随,走到书房窗下。
窗内安稳,灯烛暖融。云琅靠在榻上,隔着窗户,隐约能看见个影子。
活着的,碰上也不会消散的影子。
萧朔站了一阵,胸口起伏渐缓。低了头,看着手臂被云琅扯住的地方,凌厉肩背慢慢放松,伸手轻碰了下。
屋内,云琅好好的在榻上,同主簿说话。
不是梦,也不是什么荒唐妄念。
折腾大半日,天已渐晚。冬日风寒,萧朔立在残阳暮色里。
他阖眸站了良久,重新抬头看着书房安稳烛火,从无边暗沉血色里挣脱出来。
萧朔垂眸,自己试着缓了缓神色。
他早已忘了该如何和缓,试了几次,依然不得其法。烦躁又涌上来,索性作罢,走到窗前。
云琅正同老主簿说话:“这参汤真好,不浓不淡,颜色鲜亮。”
老主簿:“是。”
“二十年这个年份,选得也好。”
云琅:“再久些,我受不住,虚不受补。再短些,却又没有效用了。”
老主簿:“是。”
“薄切三片,也很妥当。”
云琅:“切多了,药力空耗。切厚了,又不能将药力彻底逼出。”
老主簿:“……是。”
窗内人影动了动,坐起来,靠在窗前。
萧朔静立一阵,眸色渐缓,靠在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