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2 / 2)

“朝局不宁,使忠良隐迹。”

萧朔平静道:“非为官之过。”

“是……我等太想当然。”工部尚书勉强笑了下,“今日之事,二位只当不曾听过吧。”

“如今这般朝局,也确实再无计可施。”

工部尚书撑身站起:“不论如何,今日来了,见殿下与少侯爷同心同德,我等也多少安心……”

“也不尽然无计可施。”云琅道,“大人回去,亦不必再提此事,只当不曾发觉就是了。”

“如何能当不曾发觉?”

工部尚书苦笑:“好歹也有他国使节,就放手不管,真叫那群蛮夷看我朝君主三番两次被行刺的笑话么……”

“我与王爷会设法处置。大人今日来说的,于我们谋划之事,一样有用得很。”

云琅笑了笑:“大人三日前进宫,今日才报上去,落在皇上眼中,一样是要被忌惮猜疑的。”

工部尚书怔怔立了许久,怅然一叹,抬手作礼。

云琅起身作陪,送他出门。

进门时被披风遮着,尚且看不出身形。此时云琅起身,一览无余,外衫整洁利落,却仍遮不住清瘦得近乎锋利的肩背线条。

工部尚书走到门口,忽然低声道:“少侯爷。”

云琅抬眸,静等着他说话。

“下放也好,贬谪也罢,我等……亦并非不曾想过。”

工部尚书道:“只是纵然如此,纵然不可为,真到那时,也还有那么四五个会站出来的。”

云琅怔了下,笑笑:“何德何能……”

“端王当初决议夺嫡,朝局渐艰,已知生死难料。”

工部尚书道:“王爷有一日,忽然同我们喝酒,曾说过件事。”

云琅立在原地,轻攥了下拳。

“王爷说,夺嫡之事愿赌服输,若有一日不幸丢了性命,其实不担忧世子殿下。因为家里还有个整日里欠揍的臭小子,不用交代,也会豁出命护着小王爷。”

工部尚书低声道:“王爷还说……可那个混小子,从来做事不知轻重,说不定哪天就把命真豁出去了。”

云琅就没能从端王那儿得来几句好话,不禁哑然,笑了笑:“就不能有个好听点的叫法……”

“王爷同我们说,镇远侯府从来不是他的家,先帝先后年事已高,也不知能护他多久。”

工部尚书垂了首,照原话同他转述,“可这个小王八蛋,早就是他们家的人,将来也是要跟着小王爷一块儿,埋进家里祖坟的。”

云琅正要说话,猝不及防胸口轻滞,愣了片刻,伸手摸索着扶了下身旁桌沿“端王醉了,硬要给我们行礼,我们受不住,匆忙跪了一地,应了王爷一件事。”

“真到不可为之时,不必强求。各自散去隐在朝中,先保性命身家安稳。”

工部尚书道:“若有余力……便去盯少侯爷。”

“不受他托付,不听他狡辩。”

工部尚书立在门边,逐字逐句:“看见那个小王八蛋把自己半截身子埋进土里,不论为什么,连打带踹,也要生拉出来。”

云琅扯扯嘴角,终于无以为继,轻呼口气,闭上眼睛。

工部尚书说完了话,拱手深深一躬,出了静室。

屋内宁寂,门被缓缓合严。云琅仍立在原地,扶着桌沿,静默得像是不会呼吸。

萧朔起身过去,握着云琅手臂,不动声色,慢慢将人引到榻前坐下。

“小王爷……”云琅缓了缓,低声道,“降阶是什么意思?方才孔大人说……”

“降阶之礼,天子见番邦首领、王旌使节,要自台上走下来。”

萧朔道:“立了大功的将军,代天巡狩的臣子,回朝时为表恩泽,也会降阶。”

“就是从台阶上下来?”云琅平白想了半天,有些茫然,“小时候,先帝常从台阶上下来抱我啊。”

“大礼之时,与平日不同。”萧朔耐心同他解释,“你每次打胜仗回来,先帝也会降阶相迎,只是你自己没留意罢了。”

云琅细想了一阵,终归没什么印象,摇摇头:“的确不记得了。”

“不记得便不记得。”萧朔道,“没什么要紧的。”

云琅靠在他臂间,轻轻笑了下,理了理心神:“孔大人这几日无权入宫,他若忽然说了,定然要被猜疑。”

“我回头找个由头,入宫一趟,不小心发觉此事。”萧朔道,“觉得不妥,去报给皇上知道。”

云琅点点头:“他若有什么赏赐恩泽……”

“便都受着。”萧朔道,“拿回家来给你砸。”

云琅平白被他一个字戳了心,弯腰平了平气,失笑:“给我砸什么。”

云琅静了一阵,打定主意:“好歹是孔大人发觉的。他那个工部快穷得只剩穿堂风了,趁着过年,给他们分分……”

“不必。”萧朔道,“如今工部受不起礼,这份情欠着,来日设法还上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