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萧朔用的药,大都添了宁神补益的,只要妥帖进补些时日,自然能缓解大半。
“梁太医说,若你早几年说,对症下药,早不碍事了。”
云琅特意学了按揉的手法,头一回用,力道斟酌得极谨慎:“我若早知你头疼,定然不同你胡闹。”
萧朔握了他的手,低声道:“多亏你胡闹。”
云琅一怔:“什么?”
“没事。”萧朔不欲多说,摇了下头,“只是偶尔觉得头疼,并不碍事。你方才说得不错,若我及时进来……该很好。”
云琅只是没理搅三分,闻言反倒赧然,咳了一声:“唬你的,这你也信?”
“本就很好,风雪虽然凛冽,也能清心明目。”
萧朔道:“我站在门边,你若自跳下来,便应了一个典故。”
云琅自己都没想出来这般雅意,闻言愣了下:“什么典故?”
云琅靠着萧朔,忍不住猜:“萧门立雪?雪中送炭?何当共剪西窗烛,玲珑骰子安红豆……”
“……”萧朔看着他:“守株待兔。”
云琅:“……”
萧小王爷这脑袋只怕还不够疼。
云琅磨着牙,看着萧朔总算不烫了的脑门,很想再给他来个更响的过过瘾。
“是拿你玩笑,寻开心。”
萧朔温声说了一句,揽在云琅背后,将他拢进胸肩裹牢:“你我劫后余生,已经幸甚。我只是想,若如你说的那般,该更高兴。”
“日后我会记住。”萧朔道,“醒来第一件要紧事,便是见你。”
云琅被萧小王爷一记戳心,没能出声,面红耳赤往萧朔的寝衣布料里埋了埋。
萧朔拥着他,烛影下身形不动,气息拂在云琅颈间。
温暖轻缓,浸着融融体温,像是将周遭一切尽数隔绝干净。
云琅陷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宁静里,微微打了个颤,想要不着痕迹沉稳掩饰过去,却已被萧朔抬手护住肩背:“你睡不实,是因为没有内劲护体,还是我不曾醒?”
云琅一愣,咳了一声,转了转眼睛飞快盘算:“是因为——”
“那便是都有。”萧朔道,“我不曾醒,你心中不安。你没有内劲护体,便不敢睡在榻上,在梁间反倒安心些。”
云琅颇不自在,兀自嘴硬:“谁说的?我就爱睡梁上。你没听说过?江湖上正经的武林高人,半夜还睡绳子上呢。”
“是我疏忽,差了这一句。”萧朔道,“下次我会同梁太医说,无论如何,将你我安排在一处。”
“还要什么下次?一次就够了。”
云琅不以为然:“咱们两个行此下策,是因为手上什么把柄也没有,虽有高位,却无实地。再来一回,你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萧朔静了片刻,抬起视线,迎上云琅目光。
“如今实地已成。”
云琅道:“你拿捏稳了侍卫司,也有了正经的朝臣助力。玉英阁里的东西咱们拿了,两方博弈,中间的平衡交接处咱们占了,将来你在御前周旋,我同襄王转圜,都有倚仗。”
云琅看着萧朔,半开玩笑:“萧小王爷可是被磋磨得没了这个心气,路走得越顺,胜仗打得越多,反倒心里越虚?”
萧朔平静道:“自然不是。”
“当真不是?”云琅绕着圈看他,“叫我看看,小王爷——”
“你不必设法试探我。”萧朔握着他的手,覆上云琅掌心冷汗,“你担心我,便大大方方说出来。”
云琅一顿,肩背僵了下,没说出话。
萧朔道:“我知你这些天,不怕我计谋不妥,不怕我周旋不开,唯独怕我屡经世事磋磨,所护之人护不住,所做之事做不成,折了心志。”
“人之常情,其实不必掩饰。”
萧朔焐着云琅的手,察觉着他掌心慢慢转暖:“你当初打仗,父王看着放心,其实也辗转反侧,几次夜里实在睡不着,揍我解闷。只怕你万一初战折戟,一旦打了败仗,会损毁了你的锐气。”
萧朔抚上云琅后颈:“你担心我,自可明说。”
“同你说什么?是我自己担心,又不是你叫人担心。”
云琅闷着头:“我自己胡思乱想,觉得担心,是我自己的事。”
萧朔听着他绕来绕去,不禁哑然,轻声道:“你担心我,还不干我的事?”
云琅咬牙:“不干。”
萧朔怔了怔,抬眸看他。
“我这叫关心则乱。”云琅难得较真,“我觉得担心,和萧小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心志如何、性情什么样,都没关系。”
云琅说得极慢,耳廓滚热,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道:“至于……萧朔这个人。不摧不折,外有峰峦岿然,内有静水流深。”
云琅:“我要同他求百年,不是因为过往之事、故人情分,不是因为如今形势所迫,相濡以沫。”
“我知他信他。”云琅抬头,不闪不避迎上萧朔视线,“见他风骨,心向往之。”
“求同进,求同退,求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