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肩背凛然不可侵地绷了不到三息,就在萧朔掌心一点点软下来,不情不愿地抿了嘴,把萧小王爷身上铠甲整个扒了,随手抛在榻边。
“不气了。”萧朔温声道,“今夜陪你下棋,明日陪你跑马。”
云琅心说明日这马怕是要跑到皇帝脸上,话到嘴边,叫萧朔贴身衣物冷冰冰一碰,到底没能出声。
萧朔拥着他,连气息都稳定安静,要是不看早叫冷汗浸透的衣物,几乎看不出半点异样。
云琅不着痕迹,握在萧朔腕间的手转过半圈,按了按萧朔的腕脉。
小药童受了一个药杵的贿赂,不再防贼一样防着云琅,也常抱来师父的医书给他看。
叫梁太医举着针追了这些天,云琅对照医书,试得多了,也已渐能摸出些门道。
弦伏而滑,是悸脉,悸而气乱,结滞于中。
云琅轻叹了口气,从萧小王爷怀里把自己拎出来拼成人形,握着萧朔揽在自己背后的手臂,挪开放在一旁。
萧朔微怔,将手慢慢收回来。
云琅未雨绸缪,起身推开条门缝,同守门的洪公公打了个招呼。
老供奉尽心尽力守着门,叫殿里忽然多出来的人吓了一跳,险些错呼出声,看清人才堪堪压下错愕:“您怎么――”
云琅倚着门缝,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头示意了下殿内。
洪公公立时领会,将话咽回去,屏息点了点头。
云琅放下心,闩严了门转回来,将窗子也一并掩了。
好歹也是在宫中,纵然抬出来的赏赐混了箱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总不能太明目张胆。
云琅思虑得周全,在窗前码了三颗示警的飞蝗石,绕回榻前正要开口,忽然怔了下。
萧朔从方才开始,便像是再没动过。
不问也不叫他,束了手,垂眸静坐着,无声无息似在出神。
云琅皱了皱眉,扶住萧朔肩膀,轻晃了晃:“小王爷?”
萧朔坐了一阵,抬头看他。
“怎么了?”云琅知道萧朔不曾醒透,尽力放缓了声音,“躺下,你身上太凉,我替你暖一暖。”
萧朔恍若未闻,将视线慢慢挪开,阖了眼。
云琅蹙紧眉,又试着叫了两声,萧朔却仍不见反应。
他闭上眼睛的力道缓而静默,像是从梦里醒来了,又一点点沉进浓得化不开的寂暗里。
云琅心底一沉,握住萧朔的手腕,将他慢慢平放在榻上。
是他疏忽了……此时不同平日,方才从萧小王爷怀里出来,该交代一声。
萧朔肯放他走,云琅自然知道。琰王殿下攒了这些年的恨意不甘,攒了一屋子的铁镣锁铐,老主簿整日提心吊胆瞒着,生怕叫小侯爷看见,误会成了王爷的房事癖好。
云琅其实早去那屋子里转过一圈,却也早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走,萧朔仍会放了他。
哪怕云琅是去了什么追不上找不着的地方,哪怕放了云琅,转头便去同他共死,找那不知是真是假的黄泉路再追一程。
哪怕是刚做了场求而不得的美梦。
“小王爷。”云琅胸口生疼,咬了咬牙,贴在萧朔耳畔,“谁让你放手了?”
萧朔静躺着,呼吸不可查的乱了下。
云琅俯身看着他,头也不抬弹出颗飞蝗石,灭了烛火,一手扯了床前厚重繁复的布帐纱幔。
黑暗水一样浸下来,云琅单手扼住萧朔肩膀,横臂拦在他颈间,俯身道:“醒过来。”
萧朔胸肩微微一颤,像是极弱地挣了挣,却终归无以为继,又静得一动不动。
方才稍回的暖意也淡了,他身上一点点冷下来,冷得像是能浸入夜色。
云琅抬手,按在萧朔微冷的胸口。
小王爷拿的香谱并无错处,只是有心无意,落了一味苏合香。
苏合香,摄人心神,困于梦魇。
萧朔躺得安静,原本悸滞的心脉,此时竟已渐弱下来。
云琅掌心覆在他胸口,察觉到微弱的轻撞,空着的手在萧朔袖间摸索几次,翻出一支带了血的袖箭,抛在一旁。
次次用这种办法醒过来,不亏萧小王爷动辄头疼。
云琅压着火,在萧朔唇上碰了碰,咬了一口:“睁眼。”
萧朔不见回应,任他厮磨。
云琅摸出颗玉露丹,含着哺进萧朔口中,一手垫在他颈后,免得呛岔了路。
玉露丹护持心脉,入口极苦,过了一刻,慢慢化开一片清香。
“萧朔。”云琅解了他衣襟,嗓子压得极低,清冷凛冽一点点渗出来,“我不会走,一次也不会再走。”
“小王爷若有胆色,就当真将我绑了。”
云琅寒声道:“捆一世,锁一世,下了黄泉路,砸了孟婆汤的摊子,你我携手去投胎,生生世世,归于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