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忙活半宿,为的无非就是这个,自然猜得到皇上会妥协设法赦他死罪。
死罪并不难免,云琅只是受亲族牵连,若非当年亲手烧了豁罪明诏,为换琰王府安宁将性命亲手交进了六皇子手中,这罪分明早就该一笔勾销。
如今皇上既不得已退让这一步,找个今年高兴、大赦天下的借口,罪便也免干净了。
谁也没想起来……居然还有这个办法。
云琅还记着先帝那句“皇后养子”,一时心里也颇没底,讷讷:“小王爷。”
萧朔坐得纹丝不动。
云琅有点心虚,干咳一声,扯扯他袖子:“小皇孙。”
萧朔坐得一片岿然。
云琅鼓足勇气:“大侄――”
萧朔:“云琅。”
云琅当即牢牢闭嘴。
萧朔深吸口气,将一把火烧了祖庙的念头压下去,按按眉心,起身下榻开门,去接了那一封玉牒。
他也早已忘了此事,更想不到蔡太傅竟当真去找了,此时只觉分外头痛,蹙紧眉打开看了一眼,却忽然微怔。
云琅辈分飘忽不定,颇为紧张:“写的什么?”
萧朔看他一眼,将玉牒合上。
云琅:“??”
萧小王爷没有心。云琅火急火燎,自榻上跳下来:“给我看一眼!怎么回事,莫非将我写成端王养孙了?你怎么还往高举你这人――”
洪公公及时关了门,看着两人闹在一处争抢那份玉牒,再压不住笑意,欣然向后退了退。
云琅蹦着高,眼看便要抢到那一封玉牒,神色忽然微变,松开手回过身。
洪公公一愣:“小侯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朔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
宫中仍宁静,天边却一片通明,隐约可见耀眼爆竹焰色。
萧朔与云琅对视一眼,神色微沉:“是鳌山的爆竹声。”
“大抵是我们这位皇上到底沉不住气,打草惊蛇了……无妨,来得及。”
云琅道:“我本想着今日在宫里陪你一天,外头安排好了,随时能用。”
云琅入宫前便已整顿好了殿前司,两家亲兵也并在一处,随时待命。开封尹早备好了灭火活水、衙役各方守牢,虔国公的私兵也守在了京郊,随时驰援。
本想有备无患,阴差阳错,竟碰在了一处。
侍卫司异动,朝臣深夜入宫,终归还是惊动了虎视眈眈的襄王,竟将宫变提前了整整一日。
此时正好尽数用上。
“不耽搁了,回头同你说。”
云琅摸过蒙面巾:“你那盔甲穿好,流矢无眼,千万当心。”
“小侯爷!”洪公公隐约听明白了情形,心头一悬,“您不可不披甲,宫中有盔甲,老奴带您去――”
“不必。”
云琅一笑:“我刚从制衣局过来,一不小心,看见了套上好的云锦短打,配的薄铁淬火明光甲。”
云琅已有了主意,紧了紧腕间袖箭机栝:“萧朔。”
萧朔点了点头,缓声道:“凡事谨慎,多加小心。”
“话还给你,多加小心。”
云琅笑道:“有件事我没对你说过……我在御史台狱,曾做过个梦。”
云琅:“梦见我穿着那一身云锦战袍,去北疆打了一场仗,万箭穿心,死在了北疆。”
萧朔眼底光芒一悸,抬头望他。
“我就剩了一个烟花,本想等到死而无憾的时候,给自己听个响。”云琅道,“放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有憾,还憾大发了……我惦记一个人,竟连他一眼都没看见。”
云琅:“若他在,我说一句疼,他定来哄我。”
“战事在即。”萧朔哑声道,“不说这些。”
“就得说这些,老主簿说了,要说什么等打完仗回来就把我扛回你府里当小王妃之类的话,这就叫插旗。”
云琅飞快含混道:“你听我说,萧朔。”
萧朔叫他握住手,轻攥了下,抬起视线。
“我攀扯你,在刑场胡言乱语,是忽然想通了。”
云琅道:“我若死在你府上,就能有个归处,半夜还能在你床底下睡觉。”
萧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