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2 / 2)

“蔡太傅说这话,是拿来气你家老师的。”

云琅听着都觉害臊,想不出老太傅怎么说得出口,耳根不由一热:“我担待不起,往后万万不必说了。”

“少侯爷这话……我也担待不起。”

商恪道:“我如今满手鲜血,一身罪孽,不敢再续师徒情分。”

云琅若有所思,敛下眼底微芒,倒了杯茶:“你当初……为何投了襄王?”

“当初我在流放途中,遭人灭口,得琰王搭救险死还生。”

商恪低声:“我忽然想通,这张暗网织得太深,这么查下去,永远查不净。”

“我反复思量,终归入了杨显佑的集贤阁,以心灰意冷、对朝局无望为由,交了投名状暗投襄王。”

商恪自嘲一般,扯扯嘴角:“到如今……已然走得太深,再不能回头。”

云琅问:“你的投名状是什么?”

商恪顿了顿,肩背不自觉轻颤了下,没说话。

“当初他们将我扔在水牢里泡了三天,又在宪章狱里锁了五日。”

云琅慢慢道:“水牢里灌的是冰盐水,没到胸口,我若站不住,自然跌进水中溺亡。宪章狱内空无一人,狭窄逼仄,日夜死寂……襄王驯服手下,用得都是这些手段。”

云琅搁了茶杯,看着商恪:“你这般半路转投,定然更要受些苦,才能叫襄王信任罢?”

商恪苦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闲聊罢了。”

云琅不紧不慢道:“看在我自扒伤口抛砖引玉的份上,商兄说说,给我解个闷。”

商恪摸不透云琅意图,静坐半晌,终归落下视线:“钉板,脊杖,杏花雨。”

云琅看着他:“三百钉,炭火灼、落英炽,要人命的杏花雨?”

商恪虚攥了拳,勉强笑了下,低声:“少侯爷放心,这些刑具太过非人。如今汴梁这张网由我来织,自然不会叫这些东西再现人世……”

“我要的不是这个。”

云琅打断:“我要这张网。”

商恪一顿,呼吸窒了窒,手指慢慢曲起。

“我知道你担忧。”

云琅慢慢道:“你原本只觉得今上没有明君之象,可你越行越深,亲眼看了襄王,却也并没好到哪里去。”

云琅收回视线,拿过茶盏:“你出身世家,原本满腔抱负为国为民,终归磋磨冷透……走到今日,你已不敢再信人心。”

“云大人……是来替琰王做说客。”

商恪轻声:“我知琰王有明君之象,可琰王与云大人纠葛太深。”

“并非我不信人心。”

商恪垂下视线:“如今朝局,我自然清楚,琰王是最好的。可琰王当真有此意么?云大人该比我更清楚,这张网一旦织成,网得不只是朝堂,更是君主,从此困于庙堂之高,不见归处,不见故人……”

云琅失笑:“谁说我是来替琰王做说客的?”

商恪愕然抬头,盯住云琅。

“明君。”

云琅念着这两个字,拨弄了下茶盏:“明君无非一代,再生个不肖子,一己之力,又能搅回一片乌烟瘴气。”

商恪隐约听出他话音,心神微凝,看着云琅。

不知为何,他在此时的云琅身上,竟隐隐看见了当年学宫内端王世子的影子。

“如今朝堂,一片冗兵冗政,处处掣肘,法不尽事。”

云琅慢慢道:“我只懂治军,不懂治国。若这样一支兵交到我手里,领兵的将军换得再好,也只治标不治本。”

“要整肃军纪,就要连根先变。”

云琅抬眼,黑眸朗利分明:“裁撤冗政,制衡权力,重理职分……定规变法。”

商恪叫他最后四个字重重敲在胸口,怔坐在桌前,说不出话。

“我不是替琰王殿下做说客来的。”

云琅笑笑:“小王爷要陪我去卖酒,还要开客栈。我们商量好了,地方我挑,朔州城就很不错。”

“我来替天下做说客。”

云琅:“你要织的这一张网,都是试霜堂的寒门子弟,都是苦读十年,科举入的朝堂。见过民生民情,清楚民心民愿……这里有许多人,虽受杨显佑以恩义胁迫,却仍有栋梁之才,有报国之心。”

云琅起身,走到一扇极不起眼的暗门前:“你一个人来织网,不够。我擅做主张,替你找了帮手。”

商恪怔坐着,忽然想明白了云琅方才不惜率先自剖过往、执意要叫自己说出受刑的缘由,心头忽震:“云大人!你今日――”

“你越行越深,是为了外面干净清白的人,又不是没有牵挂归处。”

云琅道:“如何便不能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