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节(2 / 2)

“朔州……不在一两日。”

景谏担心云琅着急,迟疑着劝道:“攻城夺地,蓄势缓压。朔州不同于其余北疆城池,是当真易守难攻的屯兵重镇,急不得——”

“夺城有什么难的。”

云琅手上利落,屈指敲了小王爷掌心两下道谢,飞快将那块糖塞进嘴里,含去了要命的苦味:“难的是夺城以后,我若将金人赶出来,雁门关拦不住,满地乱跑便麻烦了。”

景谏:“……”

“少将军说不难,我就信不难。”

刀疤从没怀疑过云琅,没心没肺嘿嘿一笑:“少将军只说做什么,我们去做就是。”

“阴山里除了戎狄,应当还有不少流民。”

云琅将药碗向身后藏了藏,坐起来道:“只是藏得太深,不易找到。”

当初云琅离开北疆前,人力已竭军力已疲,实在无力再收复朔州。朔州的百姓被迁去其他城池了一部分,剩下的无处安置,云琅曾想过将他们带回中原,愿意跟着走的却寥寥无几。

安土重迁,骨肉相附。带不走又不肯朝异族狼崽子低头的朔州人,散进山里成了流民,以采药为生,只等着复土归家的那一天。

“白岭能采到那株老参,应当不是碰巧。”

云琅忽然想起来,看向白源:“白叔叔,当初那些事,后来同我大侄子解释清楚了吗?”

白源:“……”

“轻车都尉这些天一直混在城外,不归楼都给下属打理了。”

刀疤举手告状:“我们猜测,是为躲他儿子。”

“不归楼转运马匹,白大哥只在暗中调度,不肯出面。”

景谏压了笑,点头附和:“我们猜测,也是为躲他儿子。”

“……”白源一阵头疼:“好了,此事是我家事,不劳——”

云琅笑道:“不劳诸位费心,我自设法对得起他便是了?”

白源一滞,抬头看向云琅,没说出话。

云少将军……当真记仇。

当年云琅卖了马,要只身南下时,白源不便暴露身份,也曾试图学着岳渠的办法,用萧朔之事留住云琅。

云琅执意要走,对白源说的,也只这一句“此事是我家事,不劳诸位费心,我自设法对得起他。”

“当初胡先生是怎么教我的。”

云琅终于寻了个机会,笑吟吟翻旧账:“家事家事,不正是朔方军大家的事?”

白源坐了半晌,终归泄了气,扶额苦笑:“是。”

“这些年,我们一样是本该死了的人,本该死了的人活着,便是为了些还不能立刻就死的事。”

云琅笑了笑,缓声道:“白叔叔,你是为替朔方军引源头活水,不得已隐瞒身份,你心里比谁都难过……小白岭能懂这个。”

白源用力攥了攥拳,他的手攥得几乎已有些发白,慢慢松开,低声道:“可是——”

“能懂的。”云琅轻声,“我们在乎的人,定然有值得我们在乎的地方。你想要保护他,焉知他不是豁出命来,也想要设法护住你。”

云琅:“我们本该更相信他们。”

白源狠狠一颤,下意识抬头,肩背绷了绷,看向一旁静坐着的萧朔。

当初的端王世子、如今的琰王殿下,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他们其实没有一个人真正清楚。

云琅走后,那个在云州城养了九个月马的怪人,曾来过一次不归楼。点了一杯凉水,一夜冷月。

那人付了十九两七钱三分的银子,说是买这一夜清净月色。小二喜出望外,连连说遇上了个疯子,这钱来得容易,往后天天有月亮看才好。

后来账房核对,替云琅医治用药的花销,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九两七钱三分。

“况且我找白岭,也是真有正事。”

云琅笑了笑:“他采药的本事应当有人指点,若请他帮忙,应当能找来阴山里的流民药农。”

阴山太大,他当初绕了十来天,也只来得及绕清楚了对着应城的几处要塞险地。

但朔州人藏在山里,日日翘首望着的是旧土故城,甚至一定有人曾改头换面,悄悄冒死潜回去过。

去寻先祖灵位,去寻至亲遗物,去找回那些纵然丢了命也不能丢的东西。

如今金兵主力被困在应城之内,朔州城中虽然还有铁浮屠,却没有主将下令,是最容易被打散的时候。

若能找到这些人,这一两日间,说不定还有可施为处。

“今夜要落春雨了。”

云琅按了下手腕,将手拢回袖中:“春风吹春柳……一场春雨看河开,两场春雨看燕来,三场四场耕牛走。仗打得快些,今年还能有收成。”

“少将军——”白源瞪圆了眼睛,“想在今年春耕前,收复朔州城?”

“若是冬天我抽得出空,冬天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