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节(2 / 2)

襄王看向商恪,无边的寒冷自骨子里升起来,牙关抖得咯咯作响。

他死死盯着那碗茶,嘶声道:“这是——”

“这些天来,王爷可觉得神魂不宁,时时痛不欲生?”

商恪道:“我听人说,王爷发作时,竟以头抢地,自夺来那些酷刑往身上用……”

“胡扯!”襄王目眦欲裂,嘶声吼道,“本王是不堪受辱,一心以死殉道!”

商恪静看了他一阵,点了点头,走到狱门边。

这些天来,都是商恪安排的人在看押襄王。不论何时,襄王牢狱附近总会点着一炉檀香,以驱散血气。

襄王瞳光几乎凝固,死命要扑过去,铁链撞得叮当作响:“你敢!破军——商恪,本王不曾亏待过你——”

“王爷对我不薄。”

商恪道:“这些年来,王爷逼我杀十七人,毁三十六家,暗中排挤陷害者无数。黄道使有九人,剩下的八个,每个人都还有比这些更多的血和人命。”

襄王一颤,喉咙响了响,被他身上冷冽逼得停住话头。

“琰王与云将军手上,不该沾染你这等恶徒的血。”

商恪平静道:“我原本想替他们手刃你,再自裁谢挚友师恩,对得起我这一世荒唐……如今却轮不到我了。”

商恪走过去,将手中那一碗茶泼在香炉上。

罂粟毒内服,可以乱人心志,降真香外用,能够惑人心神。

这两样若一同施加在人身上,撤去罂粟毒,则时时歇斯底里、痛不欲生,撤去降真香,则心神失守,再无归路。

襄王昔日占了上风,入宫去见皇上,以大理寺内血誓、襄王府私兵与西夏铁骑相胁,要逼皇上退位。

那一日起,在襄王日日服用的药茶里,商恪发现了碾成粉末的御米。

宫中与襄王府,彼此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到了最后,这些机关竟都落回在了自己的身上。

香炉被茶水泼净,袅袅烟气尽数冷透。

身后传来不似人的凄厉嘶吼声,商恪脚步微顿,不再回头,将茶碗抛在地上,出了御史台。

……

御史台狱外,御史中丞一言不发,负手静立。

他始终立在原处,看着商恪走远,便命人将牢门合严,封住了深处野兽一般的嘶吼哀嚎声。

“大人!”

一个侍御史飞跑进来,举着一份玺印明诏,兴奋得气都喘不匀:“宫里,宫里有消息了!”

御史中丞将他扯住:“什么消息?”

“定了景王承袭大统,琰王与云将军先不走,统兵坐镇,直至朝野变法尽数妥当。这便是第一封明诏,交由御史台封存!”

侍御史喘匀了气,顿了顿道:“虽说景王看起来不很愿意……”

“好!”御史中丞大笑道,“甚好!琰王与云将军在什么地方?”

“就在街上!”侍御史道,“回府的车驾叫百姓围了,人人都想磕几个头,将家里的好东西送到琰王府上去!”

“琰王殿下着了朝服,好威严!”

侍御史眼中尽是亮色:“云将军皎皎风华,多少少年人叫着要从军呢!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御史中丞襟怀畅快,不听他说完,振袖便朝外走。

他身后,先前那一个侍御史忽然追上去,急声道:“大人!”

御史中丞回神,目色灼亮:“还有何事?”

“当真么?”

侍御史定定望着他:“当真……有这样一日?”

“朝野各安其位,人人各司其职。”

那年轻的侍御史仍牢牢记得他的话:“能放心高声说话,能放心做官任事,将士们放心打仗,百姓放心好好过日子……”

“自然当真。”

御史中丞叫他拦住,失笑道:“先帝朝时,你还不曾入仕,没见过那时的光景。若昔日端王继位,内有殿下安社稷,外有云将军定山河……”

御史中丞深吸口气,清去胸口里的喑哑哽滞。

他不再向下说,屏息抬头,将那一口浊气尽数呼净,视线迎上云间透出的明亮日色。

“走罢,随我入宫。”

御史中丞拍了拍面前年轻干员的肩,笑道:“雨霁云开,天已亮了。”

……

汴梁最繁华的主街上,官道一尘不染,雨后的清风铺开酒香,人声欢喜鼎沸。

萧朔勒马,命老主簿逐个谢过赠礼,将备好的红布铜钱往人群里散下去,回身望向云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