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2 / 2)

策行三国 庄不周 3039 字 1天前

可是这件事必须做,一是出于人道主义,不能坐视难民饿死在路上,二是收买人心。孙家没有家世,父子杀人狂的恶名在外,不抓住这个机会收买人心,改变世人对孙家的恶劣印象,以后凭什么争霸天下?这件事做成了,就算有人要骂孙家,至少有人会出来为孙家说句公道话。

这些都是需要花钱的,经济是基础啊。

但蔡邕不关心钱的事,他汲汲不忘的是有了木学堂、讲武堂,现在又有了本草堂,怎么能忘了最重要的学问——经学?经学才是真正的经国之大业,孙策年轻不懂事,他不能不提醒。

孙策拍拍口袋。我没钱了,要不把为你著史准备的资金挪用一下?

“你敢这么做,我就去长安!”蔡邕大怒,拂袖而去,跑得比谁都快,一点也不像年过花甲的老人。

阎象、周瑜忍俊不禁,笑了一阵,又摇摇头。

“开军市吧。”周瑜提醒道:“将士们手中有大量的战利品可以交换,放在手里也未必用得上,开军市,助流通,顺便搜集一些市租,增加一些收入。”

阎象抚着胡须。“将军,是时候让诸家入股了。该杀的杀得差不多了,该打的也打得够了,该给他们一点好处了。逆取而顺守,一味用强并非长久之计。”

孙策点头同意。“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二位去做吧。”

“我们?”阎象和周瑜惊愕不已,特别是周瑜。这等施恩的事通常都由主君来做,阎象是特意留给孙策的,孙策却把这个机会交给他们?

“总要有人当恶人,我习惯当恶人。有我这个恶人镇着,他们不敢太放肆,你们的事也好做一些。况且……”孙策微微一笑。“我这个恶人还没做完呢,只是暂时缓一缓,让他们暂时喘口气。”

阎象明白了,点头答应。又说了几句,起身告辞。

堂上只剩下周瑜。他张开口,正要说话,孙策抬手打断了他。“感谢的话不用说,我留下蔡先生,可不仅仅是为了你。”

周瑜说道:“至少有一部分是为了我。”

“这倒也是。公瑾,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蔡先生父女留在南阳吗?”

“除了著史,还有其他的目的?”

“是的。蔡先生著史,是总结前几百年的经验教训,是着眼于过去。还有一件事,我想着眼于未来。”

周瑜眉心微蹙,沉吟片刻。“你想移风易俗,让女子任事?”

孙策挑起大拇指。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一点就通,而且能举一反三。孙家父子名声不好,愿意依附他们的人才有限,他那么诚恳,杜袭还是不肯留下,可以想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会处于缺人的窘境,必须对现有的人才充分利用。

女子就是一个潜藏的金矿。

后世人常说女子能顶半边天,女性已经是社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汉代还没有做到这些。汉代女子的地位虽然比后世高很多,普通人家甚至已经实现女子当家作主,但出身好的贵族女子却没有出来做事的,最多只是贤内助。如果把这些人中的人才挑选出来做事,那也是一个不小的资源。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冯宛、秦罗等人,她们研究织机的进展一点也不差。但她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意义,甚至她们本人也只是当个消遣,并没有真心想把这事当成一个事业,像秦罗现在就一心一意侍候黄忠,准备为黄家传宗接代去了。如果冯宛再随冯方返乡,剩下张子夫一人,织机的研究随时可能停滞。

要移风易俗,蔡琰是个最好的标杆。论家世,她比冯宛等人强太多。论学问,她可以秒杀九成以上的男子。如果她肯抛头露面,出任公职,就算遇到一些困难也不会中途而废。

但这件事不能由他去说,蔡邕能不能答应?周瑜能不能答应?这都是必须考虑的问题。一个是蔡琰的父亲,一个是蔡琰未来的丈夫,只有一个有不同意,孙策这个想法就会胎死腹中。他和周瑜先说,就是希望周瑜能出面说服蔡邕,然后再说服蔡琰。

周瑜明显有些犹豫,迟迟没有表态。

孙策没有逼他。他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否则也不会如此慎重。周瑜毕竟是世家子弟,世家的骄傲和矜持让他不太可能同意妻子抛头露面,与庸夫杂役共伍。虽说汉代没有男女大防这种观念,但男女有别还是根深蒂固的。

“我和蔡先生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

“你先不要和蔡先生商量。”孙策笑笑,以周瑜现在的态度去和蔡邕商量只会有一个结果。“你可以先和蔡夫人商量商量。”

“这……这怎么行?”

“如果这都不行,你就不要商量了。”孙策起身走到周瑜面前,按着他的肩膀,促狭的挤挤眼睛。“公瑾,你是怕她吧?怕说不过她,丢人现眼,还是怕她将来成就比你高,夫纲不振?”

“除了激将,还有没有新招?”周瑜挑挑眉,不屑一顾。他慢慢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昂首挺胸地走了。“嘿,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脸上有墨。”

孙策摸摸脸,看着指尖的墨迹,再次抬起眼皮时,周瑜已经不见了。他叹了一口气。

“有种你别跑这么快啊。”

第276章 一台戏

木学堂后院,蔡琰站在那张宽大得不像话的木案旁,手指滑过木案光滑的漆面,脸上露出些许羡慕。

“这么大的书案,可以放好多书吧。”

“哈哈,岂止可以放好多书,在上面睡觉都行啊。”张子夫蹦了过来,扯扯蔡琰的袖子,让她看墙角的暖气铜管。“看到没有,这屋子的地板下面有好多这样的铜管,里面通的是热水,所以才不冷。那几天下雪的时候,我们几个就在这屋里睡,我最喜欢睡在这案上了,又大又宽敞,怎么滚也不会落地。”

“还不会落地,是谁半夜掉下来三回,还睡得头像小彘似的?”冯宛推门而入,一眼看到蔡琰,连忙闭上嘴巴,上前见礼。“京兆冯宛,见过蔡家姊姊。”

蔡琰还礼,打量了冯宛一眼,抿嘴而笑。“想不到世间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倾国倾城了。”

冯宛赧然。“有色的女子屡见不鲜,像姊姊如此有才的却是极少。姊姊来得正好,秦姊姊一心做贤内助去了,我们正担心这织机的事要半途而废呢,有了姊姊,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什么织机?”蔡琰莫名其妙,好奇的眨着眼睛。

冯宛和张子夫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地笑了。她从家里溜出来,去找张子夫商量,结果张子夫不在家,说是去找蔡琰了。她又跑到蔡家,结果蔡邕父女都不在家。她无奈,跑到木学堂来找黄月英商量,却发现了张子夫的车,立刻明白张子夫和她一样,担心研制织机的事有困难,所以去找蔡琰帮助了。

冯宛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蔡琰却不以为然。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淡漠了几分。

“此乃微末技艺,匠师所为,诸位为何如此热心?”

冯宛一听,大感失望。张子夫有些不高兴,脱口反驳道:“蔡姊姊,话可不能这么说,姊姊是陈留人,陈留襄邑的织锦冠绝天下,名声可不比文学弱呢。”

蔡琰笑笑。“陈留襄邑的织锦的确有名,不过天下人说起陈留,远有伊尹,近有强项令,却没听说过一个织妇。子夫妹妹若想留名青史,与其研究织机不如研读经史。关中名家辈出,扶风班大家可是我最仰慕的人呢。以织锦著称的人,史书里倒是提过几个,奈何都没有名字,妹妹怕是会失望的。”

黄月英拎着水壶走了进来,腋下夹着几个茶杯。冯宛见了,连忙走过去接了,又取过水壶,嗅了一口香气,便笑道:“蔡姊姊,子夫妹妹,快来喝口析县菊潭水,消消火,润润嗓子,慢慢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