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奉孝精擅律法,怎么没听奉孝说起?”庞山民笑道:“奉孝是怕我扣住你不放吗?”
郭嘉微微一笑,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明府可错怪我了。我郭家虽然传习《小杜律》一百多年,但我才疏学浅,不喜欢那些条令。这不,到河北跑了一趟,被人轰回来了。”
庞山民心领神会。郭家以《小杜律》传家,和杜畿是同样的学问。郭嘉不通法律没事,从郭家找一个精通法律的子弟并不难。有了这样的人帮忙,他这个颍川太守就轻松多了。他连忙向杜袭敬酒,以示谢意。杜袭饮了酒,心中疑惑却更多,只是什么也没说。
等辞别了庞山民,上了车,他与郭嘉独处,这才说道:“奉孝去过河北?”
“是啊,有个族叔在袁本初帐下听令,我本来想去沾点光,混口饭吃,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杜兄,你说我这次去平舆自荐,会不会也碰一鼻子灰?”
杜袭笑笑。“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怎么知道我不肯接受庞太守的邀请?”
郭嘉笑了,举起酒壶灌了一大口。“庞太守一片至诚,的确让人难以拒绝,但有孙将军的知遇之恩在前,又得知孙将军正是用人之际,杜兄怎么可能安心待在颍川,坐视孙将军在汝南披荆破棘,战战兢兢?”
杜袭眉梢轻挑,非常意外。他不肯接受庞山民的邀请,执意要去为孙策效力,很多人都会认为是孙策官大,庞山民不过是孙策的一个部下,他是人往高处走,所以才选择孙策。郭嘉却说他是知道孙策处境困难才去帮忙,仅这一点就可以知道他与常人思维不一样。哪怕是一句恭维话,也说得与众不同。
“奉孝,你会和孙将军一见如故的。”
“是吗?”郭嘉扬扬眉,说不出是惊喜还是不以为然。
杜袭笑笑。“当然,孙将军唯才是用,最擅用非常之人。奉孝可拭目以待。”
郭嘉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两人乘着牛车,一边闲聊一边赶路。进了汝南境不久,他们就发现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不时能看到行色匆匆的儒士,有的神情严肃,有的怒形于色,有的义愤填膺。他们一打听,才知道汝南出了一件大事。
孙策初到豫州,暂住平舆,不仅不礼遇汝南世家,而且和汝南郡功曹许劭发生了冲突。他理论不过许劭,恼羞成怒,动了粗,把许劭打得吐了血。许劭卧床在家,汝南的名士们咽不下这口气,互相联合,要去平舆给许劭讨个公道。
郭嘉听了,兴致勃勃,酒喝得更多。杜袭却有些意外,再三找人打听。郭嘉很奇怪,问他为什么,杜袭说道:“以我对孙将军的了解,他就算理论不过,也不至于对许劭动粗。这些传言只怕不实。”
“孙将军擅长辩论?”
“是不是擅长辩论,我倒不清楚,我与他接触的机会不多。”杜袭一边催促车夫加快速度,一边说道:“但孙将军有度量,就算不喜欢某人,也不至于动手威吓。他和南阳世家斗了那么久,从来没有用武力胁迫过谁。宗世林、娄圭几次与他为敌,他都没有动他们,最后还是用形势逼他们就范。”
郭嘉兴趣更浓。“杜兄,要不这样吧,我们到了平舆,不要急着去见孙将军,且住上两日,看看他如何应付这些儒生,如何?”
杜袭略作思索,点了点头。他对郭嘉的信心更强了。他去河北,恐怕不是被人轰回来了,而是没看上袁绍。一个谋职失败的人不会这么轻松,一个急于自荐谋职的人更不可能这么从容——看到孙策有麻烦,他应该抓住这个机会立功才对。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觉得孙策不靠谱,想看看形势再说。如果孙策表现不行,他干脆就不见了,转身就走。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还是别见孙策的好,免得他之前夸下的海口无法实现。
两人约定,进了平舆城之外,没有立刻去见孙策,而是找了个地方先住了下来。
平舆城里热闹非凡,随处可见高谈阔论的儒生,三五个人一见面,几句话一说,立刻引为同道,对孙策大肆攻击,恨不得冲到孙策面前,为许劭讨回公道。
但孙策一直没露面,儒生们也见不着他。进内城的人都要经过考核,只有在武艺上有一技之长的人才能进城,否则就会被看守内城的士卒拒之门外。那些士卒一看就不是善茬,这些儒生口才了得,武艺却稀疏得很,有几个人触了霉头之后,剩下的人就只能在大城里叫嚣,不敢靠近内城。
名士越聚越多,舆论对孙策越来越不利。如果名士们的口水能够喷到城里,估计孙策连骨头都会被他们的口子腐蚀成渣。
第296章 白袍陈到
孙策负着手站在将台上,看着城下正在演示武艺的应募士卒,轻叹了一口气。
这汝南的民风很弱啊,来应募的人不少,但是真正能通过考核的却不多,士气还不如那些向他挑战的名士高昂呢。可是会打嘴炮没用啊,这些人离精锐的标准太远,上了战场就是炮灰,纯属浪费粮食。
募兵令发出之后,来应募的人不少。他设立了三个目标:为天下,为乡土,为自己,可谓面面俱到,总有一款适合你,所以并不构成任何阻碍,总不会有人连撒谎都不会,直接说我就是想抢劫发横财的。
但是,要想到孙策手下当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考核标准不仅高,而且近乎变态。
孙策让典韦、秦牧为考官,应募步卒的由典韦负责,应募骑士的由秦牧负责。能和义从营的义从过两招而不败,可以入义从营。如果武艺不错,能击败一两个义从,就和典韦过招,不论胜负,以坚持的时间授职,或是伍长,或者什长。如果能坚持到五招以上,直接授屯长。你要是有本事击败典韦,那义从营都尉就是你的了。
可惜,到目前为止,仅有一百余人勉强入选义从营,七人为伍长,三人为什长,一人为屯长,典韦闲得都快睡着了。
秦牧那边也差不多,几天试下来,只有三十余人勉强能够入选骑士,有三个击败一名骑士,立刻就任伍长。绝大多数人能骑在马背上挥舞环刀劈砍几下就算不错。
桥蕤很着急。他觉得孙策这个标准太严了,这不是募兵,这是打脸,打汝南人的脸。在用言语羞辱了许劭之后,再用武力来羞辱整个汝南人,纯属意气用事。但他不敢说,只能旁敲侧击的提醒孙策适可而止。
孙策承认打脸是事实,但他不认为这是意气用事。他有他的打算。
长安形势未定,王允会出什么招,他大致能猜到几种可能,但究竟会是哪一种,他一点把握也没有。豫州的实力的确很强,但是战略形势显然不如荆州。如果一定要放弃一个,他宁愿放弃豫州,也不肯放弃荆州。既然如此,招那么多兵干什么?养兵是要花钱的,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他宁可少招一些,补充亲卫营和义从营,也不肯一下子招那么滥竽充数的。
如果要普通士卒,他需要费这么大劲吗?几万黄巾就在汝南,他分分钟可以拉起一两万人的队伍。就在这两天,留在汝南待命的黄巾大帅吴霸已经派人和他联络,打算来平舆投奔他。有刘辟、龚都等人示范在前,黄巾对孙策的印象非常好,就等着投了孙策分田呢。
除了汝南黄巾,还有青州黄巾。虽然目前还没有人来联络,但孙策相信,没有了曹操,百万青州黄巾总有一部分要落到他的手里。他已经给朱治送消息询问情况,很快就有答复。
有汝南、青州黄巾这么雄厚的兵源,兵力对他来说从来不是问题。料简有战斗经验的黄巾总比征招普通百姓强。他要的是精锐,是有统兵潜力的将领,而不是普通的士卒。
这时,秦牧那边突然传来鼓噪声。孙策一惊,和桥蕤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转身向西北看去。居高临下,他们可以同时兼顾两个校场。
校场上,一名白袍骑士正策马飞驰,挽弓而射,一口气射出三箭。箭垛旁负责报告结果的获者举起手中的三角彩旗用力挥舞,以示三箭均上靶,其中有一箭中鹄,也就是射中靶心。孙策有些意外。虽说距离并不是很远,但在飞驰的战马上一箭射中靶心绝非易事,这人的骑射不错,即使是在以羌骑为主的亲卫骑中也算佼佼者。
桥蕤兴奋地一拍手。“将军,终于有勇士出现了。”
“不急。”孙策也很满意,但他没有桥蕤那么兴奋。骑射俱佳固然难得,特别是对汝南人来说,但校场试射毕竟是试射,上了战场能发挥几成还说不定呢。就算和吕布一样骑射俱佳又如何,也就是个斗将而已。他要的不仅仅是斗将。秦牧忠心无虞,但能力有限,他需要一个更合格的亲卫骑将。
来回两趟,那骑士一共射了十二箭,十箭上靶,这个成绩已经算优良,如果再算上一箭中鹄,这骑射功夫妥妥的优秀,已经把秦牧远远地甩到了身后。
一个亲卫骑士策马奔到台下,大声叫道:“将军,有一位勇士骑射高明,求见将军。”
“见我?”孙策很意外。按理说,试完了骑射并不等结束,还要试矛戟等长兵及环刀,看近身格斗的能力如此。全部试完了,才能来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