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隐更加郁闷。袁绍在家乡名声很好,四世三公的家世就不用说了,服丧六年的孝子,天下游侠儿的领袖,这都让他拥有很多隐形的力量,愿意为他挺身而出的人太多了,包括屈隐本人在内。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纵容髡头胡人为祸乡里?那个颍川名士辛毗是怎么回事,他把这些人扔在这儿就不管了?
屈隐很想去邺城告状,但邺城太远,他也未必有机会见到袁绍。他本想将这些人抓自己来,但他高估了这些县吏的能力。面对来去如风的胡骑,他们根本不是对手。真要下死手,倒也不是抓不住这几个人,但矛盾一旦激化,两百人发作起来,这汝阳城很可能遭受更大的灾难。
要打,就只能一网打尽,绝不能各个击破。他没有这样的能力,只有请求支援。
靠得最近的援兵就在赶来的路上。这件事已经瞒不下去了,如果不主动请援,一旦问责下来,他这个汝阳令难逃一死。唉,希望他能看在我官声还好,又同是江东人的份上,放我一马。
屈隐嘴里发苦,咬咬牙。“走,去迎讨逆将军。”
……
炎炎夏日,最适宜找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避暑,而不是赶到陈国去见陈王宠,但孙策知道时间紧迫,战事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他必须争分夺秒。陈王宠既然有这样的能力,他有必要去和他联络一下,看看能不能做盟友。如果有可能,让他直面驻扎在陈留的朱灵,甚至成为阻挡袁绍的一员大将,简直再合适不过。
要想击败四世三公、名扬天下的袁绍,就要抓住一切机会,团结所有可能的盟友。
再说了,将士们操练了两个多月,也该出去拉练一下了。
孙策安排好汝南的事,由张昭任太守,黄忠负责兵事,孙策带着亲卫步骑出发了。夏天行军,对体能是个严峻的考验,孙策选择早早起程,早早休息,避开中午这段最热的时光,又多带消暑的药物和食物,以免发生意外。
由平舆去陈国,本来并不需要经过汝南,在南顿渡过颍水即可直达陈县,但考虑到袁耀在汝阳守墓,袁权很是挂念,还是绕了一点路,在汝阳停留,让他们姊弟见个面。
孙策烦心事很多,赶路也不能安生,一边走和一边和郭嘉、蒋干商量。他这次去陈国可不仅仅是为了见刘宠,请教射道,那只是小事,他有更重要的任务。郭嘉已经收到消息,袁绍派袁谭主持兖州,刘备为副,眼下看起来是对付势如破竹的黄巾,但他们最主要的目标肯定还是豫州。
没有了曹操,青州黄巾攻势如潮,就连夏天的酷热都无法阻拦他们前进的步伐,黑山军的苦酋和于毒也东进接应,会师在即。袁谭来了,不知道能不能遏制他们的势头。但不管怎么说,睢水防线必须加强,不管是袁谭、刘备还是黄巾,没有允许都不能进入豫州。秋收在即,他不想一年的收成全毁在他们的手里。
他现在最愁的就是粮食,实力再强,武器再好,腰包里钱再多,没粮也活不成。更何况他还有大量的难民要迁徙到江南去。一路上的粮食供应,安家落户,耕种的种子,都需要大量的粮食储备做为后盾。从徐州购买只是不得已办法,如果能自己解决一部分才是最省钱的选择。
蒋干一边用袖子扇风一边说道:“将军,这次去该把辛毗带来的骑兵收拾了,不能再让他们充当袁绍的耳目。袁谭来了,这些人肯定会和袁谭联络。”
“子翼所言甚是,这些人已经成了祸害,机会成熟,可以出手了。”郭嘉笑了,轻轻摇着手里的马鞭。“辛佐治在宛城混吃混喝,总得付出点代价,让他没法再回邺城。”
第404章 惩凶除恶
刚刚进入汝阳县,屈隐就赶来了。
孙策没有立刻见他,让他在营外等着。卯时已过,天气渐渐热了,他决定扎营休息。他知道屈隐名义上是迎接他,实际是告状的。他人在平舆,但汝阳的情况他一清二楚,每天都会有消息送到。一般的事会延迟一两天,紧急的事几乎只需要半天时间就能传到他的耳朵里。
辛毗一去不复返,他带来的两百骑士对袁耀也谈不上什么尊敬,开始还老老实实的住在袁家墓园附近,后来渐渐懒散了,就在汝阳城里找了一个住处,每天派几个人去点卯,剩下的人就在城里四处闲逛。
两百骑士中有一大半是来自幽州的胡人,生性野蛮,习俗又与中原人格格不入,羡慕汝阳百姓的富庶,腰包里却没几个钱,冲突在所难免。但他们人多势众,手里有刀,又有袁家撑腰,很快就成了汝阳的祸害,搞得汝阳鸡犬不宁。
孙策早就料到这一天,要不然也不会留着这些人。这屈县令要不是真没招了,才不会这么客气呢。上次他来汝阳为袁术送葬,这位屈县令可连面都没露,只当没他孙策这个人。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现在来求我,我也不能说见就见,总得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高冷。
赤日如火,虽然站在树荫下,也热得满头大汗。屈隐带着一群掾吏看着孙策的大营成型,看着大部分将士都躲在帐篷,避开中午这段最热的时候,却不能走远,生怕孙策随时会传召他。他来得早,连早饭都没吃,当大营里传出午饭的香气时,他们不约而同的发出了肠鸣。
但是没人请他们吃饭,连招呼他们一声的人都没有。
直到傍晚时分,被晒得眼前直冒金星、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屈隐才接到命令,进入大营,来到孙策面前。他已经被晒蔫了,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一见孙策就跪下了,请求孙策处置那些骑士。
孙策很客气,但也很冷漠。“明廷恐怕搞错了,这些人是和袁家有关系,但此袁非彼袁,他们不归我管,你找我也没什么用。想打想杀,你愿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概不过问。”
屈隐知道这些骑士背后是谁,但他没办法去邺城找袁绍,只好赖在孙策身上。“不管怎么说,这些人是以保护安国亭侯的名义留在这里。他们天天出没于袁将军的墓前,汝阳百姓无知,都当是袁将军的旧部。将军若是不管,难道就不怕影响袁将军的名声?”
孙策差点笑出声来。拜托,你以为我傻啊,就袁术那名声还怕影响?这时,坐在一旁的袁权咳嗽了一声,责备地看了孙策一眼。屈隐狐疑地看着袁权,突然灵光乍现,想起她是谁,连忙拜见。
“敢问夫人可是袁将军长女?”
袁权点头应是。她在汝阳的时候,这位屈县令也没登过门,她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
“请夫人为令尊名声着想,为乡党除此祸害。有孙将军坐镇汝南,哪有什么盗贼会伤害君侯呢。要说盗贼,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盗贼啊。何况这些人里面有不少髡头的胡人,如果有人误会将军引夷乱夏,这该如何是好?”
袁权想了想,说道:“虽说这些人并不是家父的旧部,也和孙将军没什么关系,不过他们毕竟是在保护舍弟。如此为祸乡里,我的确不能置之不理。请将军出手惩治,还乡里太平。”
孙策勉为其难的应了,叫来秦牧和麋芳,让他们率领亲卫骑随屈隐前去缉捕那二百骑士,一个也不能放过。临行之际,他恳切地说道:“屈明廷,这其中的误会就请你代为向汝南父老解释。虽说都姓袁,这里面的区别可大了,可不能张冠李戴,要不然袁将军九泉之下不能瞑目,一定会托梦给你的。”
屈隐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事落到他头上,他是铁定得罪袁绍了。这姓孙的果然不是什么善人,这锅背得……冤啊。
孙策说完正事,就没再看屈隐一眼,自顾自地端起水杯,呷了一口凉好的绿豆汤,发出满意的叹息。屈隐被晒了大半天,嗓子眼都快冒烟了,看到这一幕,眼巴巴的指望孙策赏他一碗润润嗓子,却不好意思开口,只能舔舔干裂起皮的嘴唇,耷拉着脑袋,转身出帐。
他带来的掾吏们正坐在帐前的空地上,头顶有帐遮日,围在一起,人手一碗,一边吃喝一边低声说笑,心情很不错。屈隐凑过去一看,他们中间摆着一只大桶,里面还有小半桶的绿豆汤,一看就清凉解渴。
“哪来的?”
“袁夫人赏的。”县丞说道,又晃了晃手里的胡饼。“还有这个,味道还真不错呢,比我们汝阳市里卖的还好,听说是袁夫人亲自做的。这些当兵的真有口福,居然天天吃这个,太奢侈了。”
屈隐愣了一下,顾不得多说,上前抢过一个碗,舀了一碗汤,一口气喝下大半碗。
掾吏们很惊讶。“明廷,你怎么……没在里面陪将军饮宴?”
屈隐以碗遮脸,含糊应道:“今天就不了,我没时间,先回汝阳收拾了那些蛮夷再说。”
……
由屈隐引路,秦牧、麋芳率领亲卫骑迅速出击,在汝阳城内城外大搜索,将两百胡汉掺杂的骑兵全部抓捕归案,押在城门口示众。这么大的动静,不用他们刻意宣传,汝南城的百姓就知道了,纷纷互相打听。当他们得知这些骑兵是袁绍派来的,现在抓人的骑兵却是孙策派来的,顿时义愤填膺,痛骂袁绍乱来。
舆论发酵了两天,孙策一行才到达汝阳。当着围观百姓的面,孙策下达命令:砍下所有胡人的髡头,在汝阳县城示众十日,汉人骑士打断右手,陪绑示众,十日后赶出豫州,敢多留一日,杀无赦。
与此同时,他让屈隐发布安民告示,通行全县百姓事情真相,把袁绍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袁绍在乡里守墓六年建起来的好名声算是全毁了。虽然这些舆论暂时出不了汝阳县,影响不了大局,孙策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先小爽一下。
顷刻间,近百颗髡头落地,血流满地,剩下的汉人骑士吓得魂不附体,随即又被打断了手,疼得满地乱滚。屈隐吓得面色煞白。开始见到孙策的时候,他觉得孙策很和善,没想到他一口气杀了一百多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