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将圆形钢盾扔在地上,提着霸王杀,一步步走了过去。但围成一圈的骑士们却有一半人哗啦一声拉开了弓,搭上了箭,齐唰唰地对准太史慈。别一半人则举起了长矛,做好了冲击的准备。太史慈眉梢轻颤,却一动不动,保持着随时可以射击的姿势。
孙策走到太史慈面前十步,大声说道:“太史子义,你可以一箭射死我,但接下来会怎么样?你逃不出去,你的部下也逃不出去。没错,你完成了刘繇的托付,扬州是刘繇的,天下是袁绍的,高门大姓坐拥天下,你我这样的寒门子弟纵有一身武艺也无立锥之地,这样你就满意了?”
说到最后一句,孙策声色俱厉。太史慈皱起了眉,犹豫不决。
孙策一动不动,手心全是汗。他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太史慈,距离这么近,能不能躲过太史慈的箭,他一点把握也没有。但他必须试一试。太史慈能力出众,如果能收为己用,必然是一员大将。相比于袁绍、刘繇,他和太史慈出身相近,更有共同语言,他们应该是战友,而不是对手。
太史慈的额头沁出了汗珠,脸颊不受控制的抽搐着。他心乱如麻,几次想松手射杀孙策,但孙策那句话总在他的脑海里盘旋,缠住了他的手指和弓弦。
高门大姓坐拥天下,寒门子弟无立锥之地。
几年逃亡,让他见识了世家和寒门之间的差距,也让他见识了那些名士的虚伪和无情。他为太守卖命奔走,得罪了刺史,受到刺史迫害,太守却置之不理,他被迫逃亡辽东,太守甚至没有派人照顾一下他的寡母,还要北海相孔融出手相助。
我帮刘繇杀了孙策,刘繇会照顾我的母亲吗?
太史慈缓缓松开弓弦,将弓箭扔在地上,又解开弓袋和箭囊,一起放在地上。“要我投降可以,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
“首先,我的部下不能拆散整编,必须还跟着我。”
孙策不假思索。“行,但只限你身边的这几百人,其他人不算。”
“其次,我不参与任何与刘繇有关的战事。”
孙策理解的点点头。“行,对付刘繇,我有的是人,不用你出手。”
“最后……”太史慈缓缓拔出背上的双戟,轻轻一击。“你要堂堂正正的打败我,不用任何阴谋诡计。”他顿了顿,又道:“我现在还不是你的部下,所以我全力以赴,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杀死你。”
孙策想了想。“骑战和步战,你哪个更强一点?”
太史慈愣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我最强的是拳法,罕逢敌手。其次是步战,再其次是骑战。射艺只能算中上,肯定不是你的对手。刚才与你骑战,如果不考虑马力的因素,你我应该不分胜负。如果你的步战比骑战更强,我们可以比一比,否则就没什么意义了。”他顿了顿,又道:“我身边有两个高手善使双戟,你可以和他们切磋切磋,相信会比和我交手收获更多。”
太史慈看着孙策,无言以对。我是和你讨论武学么?我是和你论生死。他冷喝一声:“那我更要讨教了。”说完,脚步一错,纵身上前,左手戟刺向孙策面前,右手戟隐而待发。
孙策早有准备,提刀架开太史慈的左手戟,顺势劈向太史慈的面门,连消带打,寓守于攻,一气呵成。典韦、甘宁都是使双戟的好手,他对双戟的特点一清二楚,当下抖擞精神,和太史慈战在一处。
太史慈很纠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中了孙策的诡计,如果不趁着现在痛痛快快打一场,这口恶气就要憋一辈子。尽管刘繇未必把他当心腹,可毕竟是刘繇带他来扬州,又将山越的事托付给他。如今他要转投孙策,总要有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战败就是一个最好的理由。技不如人,力尽而降,无可指责。如果战死,更不会有任何道义负担。
太史慈厉声咆哮,一招紧似一招。孙策沉着应战,双手舞动霸王杀,破锋七杀使得花团锦簇。寒光霍霍,金属交鸣,脆响连连,两人你来我往,杀得难分难解。
第840章 棋逢对手
孙策与太史慈的神亭岭之战一向是三国迷们津津乐道的戏码,几乎堪和三英战吕布相提并论,比起后者,这件事还有一个特点:有真实基础,并非完全虚构。基于历史书的一贯尿性,这场战事只是一笔带过,并不像演义中说得那么热闹,是一两个回合还是几十个回合,并不清楚。
但太史慈的勇武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也包括孙策在内。他自问与本尊相比,见识是优势,武功却是短板。本尊和太史慈打平手,他未必是太史慈对手,所以一直不愿意单挑。若非太史慈步步紧逼,有可能破坏他整体战略规划,他不会冒这个险。
事关生死,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做了最充分的准备。不仅提前熟悉了太史慈的武功套路,让典韦、郭武等人做陪练,还让自己休息好,状态调整到最佳,甚至连盔甲武器都仔细调校过,与和虞翻对阵的随性完全是两个概念。
准备充足,心中不慌,眼看着太史慈已成困兽之斗,只为荣誉而战,孙策也放开了手脚,与太史慈做最后的决战。最初的紧张已经过去,蛰伏已久的热血却悄悄醒来,长期坚持练习的招法也越发流畅,他现在就像写兰亭序时的王羲之,拥有最纯熟的技巧,却又忘记了技巧,似有招,又似无招,借着微醺一挥而就,便是天下第一行书。
当此之时,太史慈无疑是最好的对手,既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让他束手缚手,又不会一击即溃,无法尽兴。就在胜与不胜之间,既可以让他全力以赴,又不会束手缚手。
这就是棋逢对手的妙处。以孙策眼下的情况,他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要么不得其时,要么不得其人。
孙策越战越勇,恍惚间,他又找到了与曹操血战时的感觉,甚至比那时候更好。他心无旁骛,忘了招法,只是信手挥洒,见招拆招,一有机会就反击,偏偏每一招都随心所欲,妙至巅峰。
见孙策神勇,太史慈见猎心喜,知道这是难得一遇的对手,也放下了心中的杂念,全力迎战。
两人刀来戟往,你攻我守,乍分乍合,一时难分胜负。
虞翻提着长矛,站在不远处,越看越心惊肉跳。他自问矛法出众,罕逢敌手,上次输给孙策,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只当是自己准备不足,又事先夸了海口,以五招为限,自缚手脚,若能放手一搏,未必不能取胜,只是时间可能会久些。现在看到孙策与太史慈舍命相搏,妙招迭出,他才知道自己坐井观天了。
他的矛法的确不错,但那只是因为他没遇到真正的高手。他接触的最多是虞家部曲,或者同为世家子弟的士人,和孙策、太史慈这样的武者根本没有交集。在他那个圈子里,他是高手,和孙策、太史慈一比,他就没什么优势可言了。
就算让他准备充足,不限招数,他也很难战胜孙策。
术业有专攻,要想成为顶尖高手,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
马超瞪着双眼,目不转睛。他是真正的武者,又是好武之人,自然看得出这两人的境界都不在他之下,这样的人不多,如此势均力敌的精彩战斗更是难得一见,他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少看了一眼。他只在两人分开的间隙看了一眼对面的郭武,虽然看不清郭武的面目,可是看他那姿势,应该和自己一样看得呆了,不禁暗笑,又有些得意。阎行留在对岸,没机会欣赏这场大战,这将是他一生的憾事。
围观的骑士们也看得傻了。虽然他们未必能明白其中的妙处,可是看两人战得这么激烈,都有些莫名的兴奋,一个个看得入迷,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正在决斗的两人。
庞德虽然也想看,但他不像马超那样入迷,他看看四周,扯了扯马超的袖子。马超不耐烦的推开他,让他不要打扰他看比武。庞德接连两次,见马超不理,只好自己策马走到虞翻身边。
“虞君,是不是趁此机会拿下西岭?”庞德指指对面,那里人头攒动,应该是太史慈的部下。
虞翻点点头。“你带几个人去吧,如果能说服,尽量不要动武。”
庞德答应,带着两名骑士飞奔而去。来到岭下,庞德翻身下马。岭上的士卒见太史慈被孙策的人围住,正自心惊,见庞德来到岭下,都有些慌,有的拔出了刀,有的举起了弓弩。
庞德不慌不慌,将长矛插在地上,又解下长刀,挂在马鞍上,张开双臂,以示没有敌意。岭上的人见了,互相看了看,也收起武器。庞德缓步而上,来到他们面前,拱手施礼。
“太史子义与孙将军一见如故,已然决定投效孙将军,请诸位下岭共饮。”
士卒们面面相觑。他们看到太史慈被围,放下了弓箭,又和孙策说了半天话,已经猜到太史慈可能投降了孙策,但此刻还在激战,太史慈也没有给他们命令,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士卒说道:“既然投降,为何还在激斗?”
“英雄相惜,比武论艺尔。”庞德笑道:“文人论道,猛士比武,孙将军绝世英雄,太史子义也是一时豪杰,他们相见,不比武艺,难道吟诗作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