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又到了他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是留在这里阻击田楷,还是迎上去击败沈友?两个方案各有利弊,颜良一时难以决断。
时间在消消的流逝,他考虑的时间越长,沈友等人离复甑山越近,三部之间的距离就越短,各个击破的可能性就越小。不管他攻击哪一个,另外两部都可以及时赶到增援。
颜良眯起了眼睛,看了一眼远方,咬咬牙,用力一挥手。
“全军出击,迎击沈友。”
等待已久的传令兵大声应诺,向站在高处的旗手和鼓手传出命令。战鼓声响起,旌旗摇动,校尉刘猛率领人马冲出大营,沿着山道向东急行。颜良翻身上马,看了一眼远处的地平线,向司马孟业拱拱手。
“伯功,大营就交给你了,务必坚持两天。两天之内,使君必到。”
孟业拱手施礼。“将军放心,人在营在。”
颜良暗自叹息,没敢再看孟业。他根本不知道袁熙什么时候能到,他只是给孟业打气,也是给自己打气。五百士卒,即使有地利可用,想守住大营也不容易。复甑山太小了,一旦田楷拼命突围,孟业根本挡不住。
颜良率部急行,斥候骑着战马来回奔驰,将一个个消息送到他的耳中。几乎与他同时,沈友等人也不约而同的加快的行军速度。很显然,他们也担心被各个击破,一心想拉近互相之间的距离。
颜良下令加速前进,同时将亲卫骑集结到身边,准备突击。如果不是考虑到沈友可能有甲骑,军械甲胄又是出了名的好,他几乎要率领亲卫骑抢先突击。他有六百余骑士,突击行军中的步卒很有杀伤力,可是遇上甲骑就不行了。胜也许能胜,但伤亡必然惨重,而且会耽误时间,无法实现突袭的目的。
两军十余里时,颜良接到了斥候的消息。沈友已经知道他迎了上来,停止前进,就地列阵,准备固守待援。颜良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心中的疑虑更浓。沈友的反应太像诱敌了,双方兵力相近,他居然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直接采取守势。
颜良略作思索,下令停止前进,转头向北,迎击从下密来的人马。他叫来亲卫骑将颜义,让他率领骑兵先行一步,如果有机会突袭就发起进攻,缠住对手,不让他们有机会立阵。如果对方已经立阵,那就放弃进攻,全军撤回复甑山。
颜义诧异地看了颜良一眼,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是颜良的弟弟,随颜良大小数十战,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命令。颜良知道他在想什么,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去。
“沈友所部虽是新兵,但训练有素,不比泰山诸贼和陶谦部下的丹阳兵。子清,你小心些。”
见颜良如此慎重,颜义不敢大意,率领亲卫骑脱离队伍,飞奔而去。
……
沈友很快就收到了颜良改变行军方向的消息,暗自叹息。
不用说,颜良肯定看破了他的计划,知道没有把握在凌操、张允赶到之前击破他的阵地,所以放弃了他,转而迎击张允。这是一个非常果断的决定,更是一个聪明的决定。张允是别部,通常来说实力不如中军。颜良转而迎击他,双方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他也许可以及时赶上去,但凌操却会因为路程远而慢一步。
好在庞统早有准备。张允、凌操出发之前,庞统就提醒过他们,行军时一定要多派斥候,留下充足的反应时间,尤其要防备对方的骑兵袭扰。南北战场最大的不同就是骑兵的应用,北方骑兵多,战术灵活,速度快,对步卒的优势很明显。
为了增强说服力,庞统还拿出孙策的战例。孙策几次取胜,都是依靠骑兵的快速突击能力。
“子异会小心吧?”沈友有些不太放心。颜良的变计让他很不安,这是一个嗅觉灵敏的对手,天生就适合战场,他之前的战绩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用对手的首级堆起来的。张允名气不小,练兵也很用心,但他毕竟是第一次上阵。
庞统笑着看了沈友一眼。“将军,你应该相信张子异,应该相信孙将军。当然了,你更应该相信自己。”
沈友想了想,也笑了起来。“书上得来终觉浅,事非经过不知难。士元,你这句话说得太对了。我原本以为自己能指挥若定,可是刚刚听说颜良即将到达时,心跳还是很快,现在手还是麻的。”
“没关系的,初次作战,难免紧张。”庞统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我第一次随孙将军参战是在襄阳,当时只是佯攻,可是战鼓声一起,我还是吓得两腿发软。”他转过头,看了沈友一眼,又道:“后来回到大营,我的手还在发抖,被将军发现了,问我情况。我告诉了他,觉得很丢脸,可是孙将军说,当时他的情况和我差不多。为了不让人看出来,手心都被指甲戳破了。”
“是吗?”沈友很惊讶。
“是的,我亲眼看到他的手心伤痕。说来也奇怪,知道他也紧张,我后来就不紧张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会心而笑。
第1231章 老兵
张允的精神高度紧张,看到远处斥候手中的红色旗帜时,他就下令停止前进,由行军队列转换为防守阵型。
阵型变换是平时练兵时的重点训练项目,也是基本常识。每一个士卒都被反复教导,在行军时遭遇突袭是非常危险的,所以行军时要留神,多注意远处的异常情况,比如烟尘,比如惊飞的鸟雀,要注意周边的地形,如果要变阵,什么地方能够立阵,什么地方要避开。
这些基本原则天天讲,月月讲,隔三岔五的练习,每次校阅都要检验,早就融入每一个士卒的本能,一听到中军发出的命令,各部就行动起来,四千人,两个校尉,两个假校尉,八个都尉就行动起来,二十个曲军侯迅速传达命令,以曲为单位列阵。曲军侯大声嘶吼着,命令将辎重大车推出去,作为屏障,各什士卒在大车后立阵,刀盾手、长矛手在外,弓弩手在内。
行军扎营时都以什为最小单位,扎营里十人一帐,行军时十人一车,车上面装载着帐篷、备用的武器工具、粮食、锅釜等必需器。一旦发生意外,这些大车就是临时屏障,野战工事,可以用来阻挡敌军的箭矢和冲击。
沈友等人登陆不久,还没有畜力可用,辎重大车都是靠人力挽运。命令一下,拉车的士卒迅速将车停好,用备好的铁链铁钩将大车首尾相联,再固定好车轮,防止移动。大战之际,难免有些紧张,原本一下子就能挂上的铁链铁钩忽然变得不听使唤起来,清脆的撞击声此起彼伏。一个年轻士卒手一滑,铁钩落地,正好砸在自己脚上的,痛得大叫。
“慌个毬?”都伯杜白赶了过来,捡起地上的铁钩,迅速挂上铁链,又一巴掌拍在那年轻士卒的头上。“小竖子,叫得这么骚气,别让人以为你是个女人。”
周围的士卒哄堂大笑,七嘴八舌的调侃起那年轻士卒来。年轻士卒红了脸,恼羞成怒,拔出血亮的战刀晃了晃。“谁敢笑,老子认得他,老子的刀认不得他。”
“且,小竖子,毛还没长齐,就敢自称老子。留着你的力气,待会儿和敌人使,跟自己人叫阵有个什么劲。”杜白说着,又拍了他一下,转身走了。年轻士卒咧咧嘴,悻悻的将刀收了回去。
说笑了一阵,大家的紧张松驰了些,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起来。不到百息,远处的地平线上刚刚出现骑兵的影子,阵地已经成型。将士们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边查看远处的形势,一边将准备好的干粮塞进嘴里,再灌上几口凉水。天气还冷,凉水入腹,冰得心口疼,却让他们更加冷静。
张允看着已经成型的阵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比平时训练慢了不少,不过还是抢在敌骑到达之前成型了。现在就算对方发起攻击,他也有一战之力。
……
颜义勒住坐骑,看着远处严整的阵型,惊讶不已。
对方将领是不是未卜先知,知道我要来,立好了阵等我?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快。
他看看向边的骑士,骑士们也面露难色。突袭行军的人马是一回事,强冲列好的阵地又是另一回事。对方已经列好了阵,不仅有盾牌、长矛,强弓硬弩,还有车阵,这几乎是在野战中最令骑兵头疼的阵型。
不少人把目光投向颜义。颜义也不想打,他这时候已经明白了颜良的担心,但人已经到了这里,不试一下,他还是不甘心。对手毕竟是没有经历过大战的新兵,就算训练有素,面对真正的战斗也会手软吧。况且南方缺少战马,这些步卒应该没有太多面对骑兵的机会,一紧张,平时训练得再好也没用。
机会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
颜义叫过几名什长,让他们各率本部,尝试冲击对方的阵地。骑士们虽然不愿,却也不敢抗命,策马离开,各带数名骑士,冲向张允的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