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节(2 / 2)

策行三国 庄不周 4206 字 1天前

马超这么善战?以一敌五居然还能临阵斩将?

被孙策的大阵挡着,又隔得太远,审配看不到骑兵交战的经过。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在颍川,孙策曾两次击败匈奴骑兵,他回想着荀衍说过的战事经过,分析着孙策可能采用的战术,越想心里越没底。去卑两次被击败,一次是因为不熟悉地形,一次是被阎行奔袭。马超两次都有参战,审配自问对他有足够的认识,相信王则有取胜的把握,这才派王则上阵。

可是结果证明他判断失误,王则不仅不是马超的对手,而且败得如此迅速。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紧张,审配的额头沁出了汗珠,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丝质的衣服粘在身上,非常难受。初战不利,审配看着对面的战阵,权衡着利弊,试图寻找一个可行的战术,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必胜的战法,每一样都充满了风险。除了两倍有余的兵力优势之外,他处处受制于孙策。

难道只能和孙策拼消耗,将这些将士都牺牲在这里?这应该就是郭图最希望的结果吧?

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热,即使有车盖遮阳,审配还是被晒得头晕脑胀,呼吸困难。五月的天气原本就炎热,一河之隔,河南似乎又比河北更热一些。这样的天气还要穿着厚厚的战袍,在烈日下炙烤下,即使是正当壮年的胡潜也难以承受,更别说是年过半百的审配。

审配的心情也越来越焦灼。他忽然想,如果这时来一场大雨就好了,至少可以降降温。念头一起,他随即警醒,连忙用力摇了摇头,将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海。麹义就是亡于大雨,他可不想步麹义后尘。

这时,胡潜提醒道:“审公,孙策好像要进攻了。”

“什么?”审配又惊又喜,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孙策主动进攻有些诡异,但总算不用在烈日下对峙了。孙策年轻,撑得住,他可撑不住。他都快被晒晕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中暑。

审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眯起眼睛,向远处看去。胡潜说得没错,孙策果然在进攻,左右两翼正在变阵,由南北展开的横阵变成纵阵,像两把尖刀,向东而来。

他想干什么?审配一边下令强弩兵准备射击,截击孙策,一边分析着孙策可能的战法。他不太明白孙策的用意。孙策主动进攻不奇怪,但他一下子将左右两翼全押上来是怎么回事,连试探都免了,直接强攻?如果真是这样,那审配反倒放心了。他有七千强弩兵,足以让孙策付出惨重的代价。可是他觉得孙策不会这么干。孙策是强悍,但是他并不愚蠢,不会做出这种和送死差不多的决定。

他一定有什么诡计,只是我没想到。

审配汗如雨下,脸色更加难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孙策的部下在逼近的原因,眼前的天地更加明亮,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胡潜感觉到审配的不对劲,连忙扶住审配,扶他在胡床上坐下,又取来准备好的凉水,喂审配喝了两口。

审配恢复了一些,有气无力的地扬扬手,喘息道:“公兴,你仔细看看孙策的阵型,说给我听,千万别放过任何一点可疑之处。”

“好。”胡潜说道,抬头看了看,忽然咦了一声,对身边的亲卫说道:“那亮闪闪的是什么东西,甲骑吗?”

一听“甲骑”二字,审配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起身太猛,眼前突然一黑,金星乱闪,两腿发软,又重重的坐了回去,震得胡床一阵巨响。胡潜大惊,伸手来扶,审配一把拽住他。“别管我,快看清楚,真是甲骑吗?有多少?公兴,你磨蹭什么,快说啊。”

第1439章 一寸长,一寸强

骑兵对步卒优势明显,人马俱甲的甲骑加强了战马的防护能力后可以正面冲撞步卒战阵,具备压倒性的优势,一出现就展示了强大的战斗力,被有志于建功立业者奉为利器。

但甲骑要求很高,除了马铠成本高昂之外,还需要有强壮的战马。此时炼钢技术虽然已经出现,却远未成熟,一副马铠的重量高达一百多斤(汉斤),骑士加马铠的重量已经超过了普通战马能够承载的极限,就算勉强上阵也支持不了多久,非精挑细选的强壮战马不可。

所以想拥有甲骑:一是需要有钱,能够置办马铠,一是要有强壮的战马。袁绍两者兼备,拥有三百甲骑,所向披靡。孙策不如袁绍财大气粗,勉强挤一挤,也能拿得出钱,但他没有足够的战马,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所以虽然青州战场出现了甲骑,袁绍及其麾下却一直怀疑孙策有没有更多的甲骑。此刻听到甲骑二字,审配就像被针刺了似的,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如果孙策真有甲骑,那他取胜的可能又少了三分。

胡潜也知道兹体事大,不能出错,仔细看了看,又道:“应该不是甲骑,这后面还拖着车呢。”

审配气得无语。他不再依靠胡潜判断,叫过两个亲卫,让他们到阵前去看看。中军离孙策的阵地有四百余步,又被自己的前军挡着,看不清楚,到了阵前才能一览无余。

两名亲卫飞身上马,奔到阵前,举目一看,悬在嗓子眼的心刚刚放回去,又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不约而同地拨转马头,奔回中军,向审配汇报。

的确不是甲骑,是弩车,只不过拉车的牛都披上了甲,看起来和甲骑的战马有点像。

审配的脸颊抽了抽,不禁骂了一句滥竽充数。弩车虽然也很麻烦,总比甲骑好对付得多。审配狠狠地瞪了胡潜一眼,稳住心神,下令强弩手准备集射。就算披上铁甲,弩车也只是能靠得更近一些罢了。百步之内,就算有铁甲也挡不住强弩的射击。

当然也不能说一点用也没有,离得越近,弩车的威力越大,尤其是对防护有限的强弩手,弩车会是极具威胁的存在。不过双方兵力差距明显,他有七千强弩手,几乎和孙策的总兵力相当,就算孙策有五十辆弩车也无法弥补这个差距。七千强弩手无法在进攻时保持步调一致,威力大减,防守却不会有任何问题。

审配打起精神,调兵遣将,准备迎击孙策的进攻。

……

孙策站在土岗上,看着审配阵中战旗变换,有一些手持大盾的步卒出现在阵前,人数不多,应该是准备阻击弩车的。他暗自冷笑。审配还没猜到他想干什么,老人家的反应总是会慢一拍。如果荀衍在此,他能猜得到吗?

弩车一辆接一辆的被拖到阵前,离审配前阵百步左右停住,掉转车头,将车尾对准审配的两翼阵地,固定弩车,从牛肩上卸下车辕,准备好挂弦用的钩具。又将车厢的车壁展开,弩车顿时加宽了三倍有余,像一面超级巨盾。两两比肩,再用插销固定,很快就组成了一道盾墙。

在刀盾手的掩护下,强弓手出阵,弯着腰飞奔。

看到这一幕,审配明白了孙策的用意,冷笑一声,下令强弩手射击,同时步卒上前接战,阻止强弓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组建阵地。强弓的射程不及强弩,但射速快,一张强弓能当得三四名强弩。孙策费了这么多心思,就是想把强弓当作强弩,弥补他兵力不足的劣势。

聪明则聪明矣,却未免小家子气。

战鼓声一响,审配左右翼的强弩兵开始射击。与此同时,弩车也开始咆哮,一蓬蓬箭雨飞上天空,与冀州强弩兵射来的弩箭在空中交错,又射向冀州军的阵地。弩车的射程超过两百步,不仅覆盖了冀州军强弩阵地,还延伸到其后的刀盾手、长矛手。虽说两百步外威力大减,射不穿盾牌,还是让冀州军叫苦不迭,纷纷组成小阵,互相掩护。

在另一侧,江东军的强弓手躲住弩车组成的盾墙后面,拉开射孔,全力射击。弩车的车壁很厚实,宛如加厚的大盾,冀州军的强弩勉强能射穿,却无法伤及后面的人。强弓手们根本不用考虑防护,一心一意的射击,只有几个运气极差的强弓手被穿过射孔的弩箭射中,当即重伤不起。

双方一开始,江东军凭五十辆弩车和一千多名强弓手,生生和冀州军射得旗鼓相当,甚至还凭借弩车的射程和坚固略占上风。

审配看在眼里,不禁气馁,同时又对孙策刮目相看。

“审公,孙策变阵了。”胡潜忽然一声惊呼,伸手指向远处。

胡潜刚才误将拉弩车的牛当成甲骑,差点将审配吓晕,此刻他又惊呼,审配不愿再信,将手搭在眉上,凝神细看,却见原本杀向两翼阵地的冯楷、蒋钦不知什么时候调整了攻击方向,不再是冲向冀州军的两翼,而是冲向冀州军前阵的中间位置。之所以一直没有发现,是因为弩车组成盾墙后,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忽略了弩车后面的变化。

此刻,冯楷,蒋钦从弩车后面出现,相距百步左右,齐头并进,直指前阵中军两翼的空隙。

审配疑惑不解,一时搞不清孙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他们想从两阵之间的空隙穿过来,直奔中军?这也未免太荒唐了。审配一边暗笑,一边调整阵型,派中军左右两翼的阵地上前封堵。

几乎在审配下令的同时,孙策也下达了新的命令,战鼓声突然如狂风骤雨,一声紧似一声,一声重似一声。听到鼓声,五十辆弩车同时调整了射击方向,将密集的箭雨倾泄在正在变阵的冀州军头上。变阵之际,相互之间配合不如立阵时严密,而且这些冀州军步卒也没想到弩车能射这么远,直接越过了整个前阵,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很多人连盾牌都没举起来,松松垮垮的提在手上,忽然遭袭,被射得七零八落,哀鸿一片。

审配也没料到这一点,看着几枝射到面前的流矢,看着被射得一片狼藉的阵地,气得浑身冰凉。荀衍说孙策的弩车装载的可能是十石弩,射程高达三百步,他非常重视这个信息,一见弩车有可能逼近到三百步以内立刻派人上前拦截,万万没想到这些弩车的射程远远不仅三百步,至少有三百五十步,甚至有可能达到四百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伤亡数百人。

“荀休若误我!”审配跺足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