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苦笑,追了过去。“将军,不是让你能而不为,只是让你为而不恃,不可一意逞匹夫之勇。困兽犹斗,狗急跳墙,袁绍虽接连受挫,犹有步骑五六万,不可小觑。”
第1457章 初战
孙策深以为然。
别看他接连几次大胜,战绩辉煌,袁绍损兵折将,却没有从根本上扭转双方的实力对比。袁绍的主力元气未伤,黄琬损失的是洛阳屯田兵,麹义损失的是不怎么听袁绍命令的韩馥旧部,审配虽然支持袁绍,但他专横,袁绍一直无法真正掌握的力量,袁绍真正倚为心腹的冀北兵损失有限,依然有很强的战斗力。
而他集结的兵力也不过五万人左右,并不比袁绍多。这还是他精心计算的结果,如果不是每次都精打细算,再加上一点运气——比如蒋钦夜袭审荣——就连现在的局势都不敢想象。他为什么要强行突破审配的中军?不就是想以快打慢,减少伤亡嘛。但凡当时犹豫一下,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何况袁绍手里还有三百甲骑和六七千胡骑,这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一不小心就可能被袁绍翻盘,前面的战果全部付诸东流。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持重?持重就是以实力碾压对方,但他并没有这样的实力。当然也不能一意恃勇,再用对付麹义、审配的战法,事不过三,袁绍反应再慢,也不可能还给他中军突破、实施斩首的机会。他肯定会将中军守得严严实实,等他去冲阵,抓个正着。
到目前为止,他只能说有一定胜算,却没有必胜的把握。他这五万人也不全是精锐,老爹孙坚的部下算是久经沙场,黄忠那一万人也可以和袁绍拼一拼,吕蒙、蒋钦率领的一万屯田兵就有滥竽充数的嫌疑。
孙策要求郭嘉多做几个方案,同时密切与诸将沟通,尽可能让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任务,既不能勉强,有一定自由发挥的空间,又不能没有底线,影响整个战术部署。军谋处虽然得力,对各部的情况毕竟不如负责的将领。必要的时候,军谋处还要派人去了解情况。
……
经过两天准备,战斗首先在圣女陂打响。
吕岱、吕蒙赶到浚仪后,甄俨担心被夹击,征求袁绍同意,主动解了浚仪之围,赶到圣女陂扎营,掩护袁绍的左翼。浚仪围解,孙坚留下朱治守城,与满宠、吕岱等人合军,一路追击。满宠、徐盛率水师沿鸿沟西行,孙坚率领步卒走鸿沟北岸,一直逼到甄俨的阵前。
圣女陂是鸿沟北的一个水陂,不算很大,周长只有两百余步,向北不远就是北济水,向南通过一条叫渊水的小河汇入鸿沟。渊水长约五里,不算宽,架浮桥很方便,却比护城河要宽得多。甄俨在这里立阵,架上抛石机,既能阻止战船前进,又能攻击孙坚,一举两得。
当初袁绍为了攻浚仪城,建了大量的抛石机,后来发现这些抛石机既没有城里的抛石机打得远,又没有城里的抛石机打得准,就闲置了。甄俨把这些抛石机带到了官渡,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孙坚也带了抛石机,就装在战船上。不过这些战船体积有限,每艘战船只能装一台抛石机。战斗一打响,徐盛就指挥战船向前突,想冲到甄俨的背后。不到刚走一半,船腹突然发出巨响,撞上了什么东西,不论楫濯手如何发力,战船就是无法前进。徐盛知道不妙,立刻命令后撤,却还是慢了一步,架在岸边的十余架抛石机同时发射,有两枚陶罐击中了战船,陶罐破裂,里面的桐油洒得到处都是。
徐盛一边命人用准备好的沙土覆盖,一边喝令亲卫举盾掩护,抢到船头,用一根长竹杆在水里探,这才知道水底有铁链,拦住了战船。这些铁链由栽在岸边的木桩固定,木桩埋在土里,铁链沉在水中,表面上根本看不出异样。
徐盛的座船被拦住,后面的战船也无法前进,水师从侧翼突破的计划受挫。徐盛有些着急,想派人乘小船强行突击,截断铁链,却被吕蒙拦住了。吕蒙比徐盛年轻,但是论起在孙策身边的经历,他的资历比徐盛老,又有随陈到守丹阳的经历,不久前守长社又让麹义、荀衍吃了闷亏,如今小有名气。徐盛和他比较亲近,也愿意听他的意见。
吕蒙说,我们赶来的路上还看到来往的商船,这说明甄俨埋的这些铁链就是针对吃水深的战船,入水比较深,你想派人下水砍肯定不方便,而且你不知道他埋了多少铁链,砍完一根还有一根,你要牺牲多少士卒,砍到什么时候?不如把抛石机卸下来,再让大部分战士下船,只留楫濯士划船,减轻船重,吃水浅了,说不定就能过去了。
徐盛觉得有理。他先派人泅水查看情况,发现正如吕蒙所说,这些铁链都沉得比较深,专为吃水深的战船而设计,普通船只并不受影响,数量也不少,从东到西有百十根,近两百步,正是甄俨的抛石机列阵的范围。换句话说,他拆铁链的过程将全程遭受甄俨的抛石机打击,没等他拆完铁链,他的战船就报废得差不多了。
当天夜里,徐盛按照吕蒙的办法,将抛石机卸在岸边,交给吕蒙处置,又让战士泅水前进,船上只留下楫濯士,趁着夜色奋力划船。没了抛石机和战士,战船轻了很多,不仅吃水浅,成功避开了铁链的阻拦,而且速度非常快,岸上的冀州军虽然全力发射抛石机和弩箭,还是无济于事。
甄俨接到报告,赶到岸边查看情况。黑夜之中,他看不到战船上的具体情况,只看见战船破浪前行,水花四溅,虽然抛石机接连发射,命中率却非常可怜,只打中了两三艘战船。但比起这些轻快如飞的战船,那些负甲泅水前进的士卒更让他吃惊。身为中山人,他从来没想到有人能穿着战甲泅水,还游得这么快。
不过甄俨也没太当回事。徐盛的部下不到两千人,就算绕到他背后也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他派出了三千步骑去反击,务必要烧掉徐盛的战船,把徐盛赶到河里去。
一声令下,五百杂胡骑率先冲出了大营。
就在甄俨以为徐盛不足为虑的时候,渊水东岸的孙坚突然发起了进攻,一时间战鼓雷鸣,从战船上卸下来的抛石机在渊水东岸一字排开,将数百只陶罐甩上了天空,甩过了渊水,砸进了冀州军的阵中。陶罐破碎,刺鼻的气味四溢。甄俨被呛得捂住了鼻子,突然想到了荀衍提过的石脂,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第1458章 初战不利
荀衍在黄水遭到石脂的阻击,未能及时突破路招的阵地,增援审配,虽说不是他的责任,但他却非常重视这件事,不仅向袁绍做了汇报,在其后的军议中又郑重其事的提醒诸将留神,一旦发现对方阵中有抛石机就要留神石脂,这种黑色的粘稠物不仅味道难闻,烧起来还有黑烟,杀伤力比桐油强很多。
抛石机是重型军械,移动不便,甄俨从浚仪把抛石机运来费了很大力气,孙坚则是将抛石机装在战船上。甄俨为了对付这些装备有抛石机的战船,将自己的抛石机都部署在岸边,正对着孙坚的阵地反而没有部署。他也没想到孙坚会趁着夜色将抛石机部署在阵前,等他闻到气味,才知道麻烦来了。
数百只陶罐在阵前碎开,黑色的石脂到处流淌,刺鼻的气味随着东南风飘散,甄俨的整个阵地都被笼罩其中。那些将士还没意识到危险,只是大声咒骂。等几枝火箭射出,点燃这些石脂,升起滚滚浓烟,刺鼻的气味更加呛人,还有不少将士被火烧得连声惨叫,惊恐的气氛才在甄俨的阵中扩散开来。
甄俨不敢大意,立刻喝令前阵将士撤退,同时命令强弩手齐射。黑夜之中,难分敌我,石脂燃烧的黑烟又遮挡住了视线,轻易出击很可能会中计。此时此刻,只有用弓弩进行远程打击是最保险的。
三千冀州强弩手全力射击,一阵阵箭雨射向天空,穿过浓烟,射向渊水对岸。
渊水东岸,黄盖站在阵前,看着远处甄俨的阵地,看着那些穿过浓烟,射到阵前的弩箭,估计着强弩手的距离,嘴角微挑,露出不屑的冷笑。不用他吩咐,抛石机的观察手已经开始减少陶罐的数量,提高射程。石脂是成本很高的杀器,要对付的当然不是普通的士卒,而是冀州军中杀伤力最强的强弩手。
陶罐数量减少一半,射程增加三分之一,正好能覆盖强弩手阵地,一声令下,五十余架抛石机开始齐射,几乎在同时,强弩手也射出了绑有引火物的火箭,配合默契,时机拿捏得刚刚好。陶罐砸进冀州强弩手的阵地,石脂四溅时,火箭也到了,点燃了石脂。
其实这一批陶罐的数量并不多,火势也不大,但冀州强弩手被前面的火吓坏了,一见有陶罐在身边裂开,不管自己身上有没有沾到,心先慌了,再看到有火苗起来,顿时乱了阵脚,再也顾不上射击,纷纷用准备好的湿草袋去压灭火苗。
感觉到对面的箭阵弱了,黄盖立刻发动了攻击,将士们举着准备好的浮桥,冲到渊水边,将浮桥推到水中。渊水不算宽,浮桥架起来也容易得多,很快成型。刀盾手先过河立阵,弓弩手紧随其后,逼到燃烧的阵地前,全力射击。
这时候,这些弓弩手已经进入冀州强弩手的射程范围,如果冀州强弩手没有被浓烟挡住视线,没有被石脂扰乱阵地,只要一波齐射就足以重创这些弓弩手,但他们此刻忙于自救,根本没注意到敌人已经准备就绪。等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毁灭性的箭雨已经从天而降。
被石脂烧死的强弩手寥寥无几,被弓弩射杀的强弩手却数不胜数,随着嗖嗖的箭羽破风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冀州强弩兵的阵地乱成一团,很快就崩溃了。
甄俨赶到阵前,看着已然崩溃的强弩阵地,惊骇不已。他生怕孙坚趁机发起攻击,只得下令放弃了他经营数日的阵地,后撤三百步,重新立阵。
甄俨奉命接替许攸,与孙坚对峙了大半个月,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这一次奉命阻击孙坚,他信心很足,为这个阵地做了很多准备,本以为能挡住孙坚十天半月,没想到连一夜都没撑过去,信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他生怕再出现什么失误,影响袁绍的整体部署,连夜向袁绍汇报,请求增援。
……
袁绍还没睡。他已经收到消息,知道甄俨正与孙坚交战,生怕甄俨出什么意外。
收到甄俨的汇报后,他立刻让人把郭图、沮授叫了过来。这两人都住在附近的大帐里,离中军大帐不过几十步,一叫就到。看完甄俨的报告,沮授倒是松了一口气。
“主公,甄俨的应对没什么问题。孙坚是久经沙场的宿将,甄俨虽受小挫,却没有溃败,要比我们预料的好得多。”
袁绍也松了一口气。甄俨是冀州世家的代表,甄俨的妹妹甄宓和袁熙还有婚约,这次擢升甄俨为大将,代替许攸统兵,私下里有不少议论,说他任人唯亲。虽然甄俨用兵颇有章法,在浚仪城外没出什么差错,还是有人认为那只是运气好,孙坚没有出城反击,甄俨躺着捡功劳。现在要野战了,甄俨肯定不行。如果甄俨真的被孙坚一次击溃,他就不得不撤换甄俨以塞众口。
“可毕竟是败了,总要有所补救。否则孙坚逼到面前,我军连回旋之地都没有了。”
沮授说道:“让甲骑去吧。孙坚以步卒为主,从斥候的报告来看,也没有多少弩车,圣女陂附近地形适合骑兵冲突,应该能击溃孙坚,稳住左翼阵地。”
袁绍看向郭图。“公则,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