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略作思索。“这世上有什么事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吗?”
“仁义。”
孙策笑而不语。
“这话不对?”
孙策想了想。“也不能说完全不对,只是有失偏颇。如果要我说,我觉得是强者才有资格讲仁义,没有实力空谈仁义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舍生取义,成为死人;要么成为伪君子,苟且偷生。”
蔡琰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孙策装作没看到,接着说道:“此二者皆非我愿,所以非强不可。当然,一人强大终究有限,要想真正无敌于天下,还需公瑾、祭酒这样的人才相助,士农工商,各得其所,方能万众一心,同舟共济。正如不能因为士人会争权就不用士人,不能因为武人可能拥兵自重就不用武人,也不能因为商人重利就贬低商人,其实是一个道理。利害权衡,过犹不及,我取其中。”
蔡琰点了点头。“将军深得中庸精义,可谓生而知之。”
“惭愧,惭愧。”孙策拱拱手,有点不好意思,又卖弄了。
看着蔡琰被孙策说服,孙翊羡慕不已。他自认可以练出和孙策一样高强的武技,却永远无法练出如此强悍的口才。明明都不怎么读书,为什么大兄就能口若悬河,辩才无碍?这大概就是天生的,学不来,要不然怎么那么多名士都愿意支持大兄呢。
……
孙策告别蔡琰,离开幼稚园,转身去了本草堂。张仲景正在忙,见孙策进来,也没时间起身迎接,只能点头致意。孙策示意他不要介意,坐在一旁等候。刚坐下,一个中年商人匆匆走了进来,见堂上一大堆人,脸色便有些为难,犹豫了片刻,对孙策拱了拱手。
“这位将军,能不能让我……先请张祭酒诊断一下?我实在有些急事,耽搁不得。”
孙策知道他误会了,连忙答应,又让典韦等人退到外面,只留下孙翊一人在身边。那商人千恩万谢,眼巴巴的看着张仲景,几次想和那些人商量,却有放弃了。在他前面,至少还有十来人等着看病。孙策看他额头全是汗,华丽的丝衣也被汗浸湿,贴在身上,但他面色红润,不像是病人,不禁问道:“足下哪儿不舒服?”
“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心里有点堵得慌。这不是要去关中了么,怕半路上出事,想请张祭酒诊个脉,求个放心。如果有什么要注意的,也好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不是说关中生意不好做么,你怎么还去关中?”
商人苦笑。“关中生意是不好做,可不去关中还能去哪里?哪儿生意都不好做啊。仅南阳就有布商近百家,不去关中,就只能降价。要不然货卖不出去,本钱都回不来。这都八月了,再不出发,来不及回来过年,只能滞留关中,又要多不少开销,弄不好又是白忙一场。唉,现在生意不好做啊。”
孙策眉毛微挑,心中一动。
第1562章 有眼无珠
孙策知道生意不好做,即使没有朝廷的阴招,生意也会越来越难做。现在只是开始,更艰难的时候还没有到来。技术的应用可以提高生产效率,降低成本,但市场是有限的,尤其是在普通百姓还挣扎在生存线上,根本没有足够消费能力的时候。
资本逐利,追求利润最大化,需要更多的市场,本能的寻求垄断地位,这就是资本倾向于对外扩张的原动力。用抢来的殖民地生产,垄断市场进行倾销,才能获得利润最大化,谁关注市场培育,共同进步啊。要不然老马怎么会说资本主义来到世界上,从头到脚每一个汗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呢。资本主义的原动力就是利,没有道和义。对外如此,对内也好不到哪儿去。为了获得利润,商人无所不用其极,一方面用尽各种方法刺激潜在客户的消费欲望,榨干他们现在的钱包还不够,还要榨干他们未来的钱包,一方面满足自己的穷奢极欲,将大量的财富消耗在完全没有意义的攀比中。
孙策虽然对经济学没什么研究,但他并不赞同资本主义,他也不想将华夏民族带往那个方向,即使不得不利用,也那也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人活于世,固然不能不言利,但也不能只言利。
他本来以为已经没有去关中做生意,现在看来,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即使朝廷出阴招,商人们还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利润虽薄,却并非一点也没有,否则谁会辛辛苦苦地跑去关中做生意。
孙策拍拍那商人的肩膀,笑眯眯地问道:“关中还有生意可做?”
中年商人打量了孙策两眼,又焦急地看看前面的病人,没什么心情回答孙策。他本来以为孙策一大群人,会耽误很多时间,才想插到孙策前面,现在知道只有孙策一人,其他人都是随从,大有上当受骗的感觉,也没什么心情和孙策聊天了。
“有自然是有的,只是要有门路。有门路就能赚大钱,没门路就只能赠小钱,还得冒着赔本的危险。”
“这么说来,兄台应该是没什么门路的。”孙策笑得更加开心。“我在关中有几个朋友,不知道兄台有没有兴趣?”
“你有门路?”中年商人重新打量了孙策两眼,态度再次变得恭敬起来。他看看外面等候的典韦等人,若有所思。能在治城里带这么多随从的,自然不是普通将领。他客气地拱拱手。“在下江夏布商孟仁,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你别急着问我姓名。”孙策忍着笑。“你先告诉我怎么才能在关中挣到钱,我看看有没有好处。”
孟仁干笑了两声,伸手邀请孙策到一旁说话。孙策跟他走到一边,孟仁再次拱手,很客气,却也很坚决。“不知将军在关中有什么样的朋友?是军中的,还是司徒府,如果都不是,大司农、少府也行。”
孙策已经有点明白了。“只有这几种朋友才能帮上忙?”
“差不多吧。”
“我在军中有几个朋友。”
“哪一位将军?”
“我认识温侯麾下的张辽张文远。”
孟仁皱了皱眉,有些失望。“将军认不认识温侯本人?”
“有点交情,但没见过面。”
孟仁的脸色立刻生动起来。“有点交情就行。将军有所不知,现在关中生意难做,不是布匹的价格不高,而是布匹的价格太高。朝廷定了最低价,普通百姓买不起,我们只能卖给朝廷,但朝廷收购布匹的价格虽高,要求却严,负责的官员吃拿卡要,贪得无厌,如果送的礼不够,要么是不收货,要么是收了货也不给钱。仔细算下来,每匹布挣的一大半都进了他们的口袋。”
“即使如此,只要能卖出去,你们也有利可图,而且不菲。”
孟仁笑了。“将军颇有眼光,没有利润,谁去吃那个苦头。将军,你和温侯是怎么认识的?”
“哦,他帮过我一点忙。”
“将军一看就是知恩图报之人,想必也帮过温侯的忙?”
“算是吧。”孙策说道:“我偶尔为温侯筹措一些关中紧缺的物资。”
“那太好了。”孟仁大喜,拱手道:“相见便是有缘,不知将军能否赏光,给我一个机会请将军喝两杯?”一边说着,一边握着孙策的手,顺手从左手拇指上撸下一个扳指,塞在孙策手中。“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一看将军这山一般的肩膀就知道,你肯定是一个能骑善射之人,这扳指不值什么钱,却是犀角所制,用来射箭正合适。”
孙策打量着那个犀角扳指,笑容满面。“酒就不喝了,我很忙,你直接告诉我有什么好处吧。”
“当然,当然。南阳布匹便宜,卖到关中,只要找到门路,就算有大半用来送礼,利润还是有一点的。如果门路够宽,比如将军认识温侯的话,送礼的费用就能省上一半,卖一匹布抵得上在南阳卖三匹布,自然有利可图。”孟仁凑了过来,竖起两根手指。“将军若能助我联络温侯,每匹布,我谢将军二十钱。”
孙策笑了,将扳指塞回孟仁手中。“你只卖布,不卖绢绫?我听说那些利润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