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节(2 / 2)

策行三国 庄不周 3425 字 1天前

“我身为周将军佐吏,为周将军鸣不平有何不可?”

“你既是周将军佐吏,当有辅佐之责。周将军欲上座时,你怎么不劝阻?我予以劝谏,你倒责我跋扈,难道你认为周将军应该与孙将军比肩共座在,我不该劝阻?”

辛毗拱手道:“长史劝阻周将军时,毗何曾发一言?只是周将军身为方面之将,又与孙将军有总角之好,蒙长史劝阻,已然知过,长史又何必咄咄逼人?”

虞翻笑笑。“佐治知医术否?”

“毗无长史之才,不通医术。”

“那你听说过扁鹊的故事吗?”

“略有耳闻,不知长史说的是哪一件?”

“故事虽多,道理却是一样的,难道佐治仅知其事,不知其义?”

“敢请长史指教。”

“扁鹊初见蔡桓公,言其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微末之疾也。扁鹊答魏文侯,言上医治未病。谋士佐君主,如医家治病,是当其未病时厉声提醒好,还是当其疾重时温言劝慰好?”

“这……”辛毗虽说读过不少书,但他对医家的事还真不清楚,虞翻说的这两件关于扁鹊的事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然不影响他理解虞翻的意思,但心里上已经弱了一筹。面对虞翻的追问,急切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孙策见状,暗自苦笑。论见识,辛毗就算不如虞翻也不会差得太远,可是论辩才,他显然不是虞翻的对手。虞翻这句话里有陷阱,辛毗没看出来,自然无法回答。

“仲翔,佐治,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孙策轻叩案几,再次示意虞翻回座,又对辛毗说道:“佐治,今天要讨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益州方略,是你来说,还是公瑾说?”

辛毗回头看了一眼周瑜。这件事本来应该由他来说,可是他刚刚出师不利,被虞翻当场噎住,气势受挫,这时有点不太想说了。荀攸向来不肯在公众面前发声,如果周瑜也不肯,那他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见辛毗为难,周瑜使了个眼神,示意辛毗回座。他欠了欠身,向孙策致意。孙策点头同意。周瑜朗声说道:“将军所说的益州方略由我起意,公达、佐治既有襄助,亦有劝谏,各有利弊,难以决断,仅供将军参考,还请诸君参详斟酌。”

孙策点点头。“既是商议,诸君大可直言己见,不必顾忌,就事论事,不及其他。”

众人齐声应喏。

“公瑾,你说吧。”

周瑜起身走到挂好的地图前,环环一揖。“官渡一战,将军父子与诸将浴血奋战,袁绍败亡,冀州丧主,由袁谭主政,自顾不暇,豫州形势稳定,强弱逆转,天下形势有重大变化。瑜不敏,敢为将军言之。”

第1617章 入不敷出

周瑜主要陈述了三个理由:

首先,天下纷乱已久,民心思定。冲质以来,天灾人祸接踵而至,东南民变,西北羌乱,无一日安定。中平元年黄巾作乱以来,天下已经乱了十年有余,百姓流离,良田荒芜,新坟垒垒,所有人都渴望太平,士气可用。

其次,朝廷西迁,定都关中,占据了有利地形,急切之间难以攻取。益州不仅占据长江上游,有居高临下之势,又是天府之国。朝廷占有关中地利,收益州之粮,俨然当年秦与关东六国之形势。取益州如断关中右臂,劫其粮仓,可断绝朝廷生机。

最后,曹操效仿孙策,在益州推行新政,假以时日,根基稳固,更难攻取。当趁其立足未稳,新政成效未彰之际,主动进攻益州,以免养虑成患。

周瑜说完理由,向孙策行了一礼。“将军,我再解说一下拟定的方略?”

孙策看看众人,尤其是两个长史。张纮沉默不语,虞翻见状,拱手道:“将军,且听他说,再作计较。”

孙策再看看其他人,杜畿也表示可以先听周瑜说说他们拟定的方略。郭嘉、庞统也不反对。见此情景,孙策示意周瑜接着说。周瑜抬起手,在汉中点了点。

“由荆州入益州,主要有南北两条路:南则溯长江上行,可直抵益州腹心;北则可溯汉水而入,直入汉中。三峡艰险,易退难进,强行攻取,必然会被阻于江中,损兵折将。汉中虽然也是征途千里,山重水复,可是比起长江来,难度较小。且取汉中,有四个有利条件。”

周瑜解说了先打汉中的四个理由。

首先,孙策征战官渡之时,吴懿曾出兵袭扰襄阳,声援袁绍。如今进攻汉中,师出有名,不会授人以柄;其次,汉中不仅是关中与益州联系的要害,同时也是产粮之地,可以输粮关中。夺取汉中,既可截断关中与益州的联系,又可取汉中之粮自用,将来在汉中驻兵,毋须从荆州运粮,便可坚守;再其次,汉中向西可直抵武都,进入凉州。如果能攻取汉中,凉州之马可沿汉水而下;最后,汉中虽与关中、益州相接,但北有秦岭,南有巴山,不论是从哪个方向增援都不容易,双方在地利上的优劣不如长江那么明显。

孙策听完,有些心动。攻取汉中,的确难度较小而收获较大,不但可以用汉中之粮自守,还能联系武都。马超已经回了关中,他只能谋求控制武都,奔取汉中,和马超取得联系,战马资源紧缺的问题就可以得到缓解。看得出来,周瑜、荀攸、辛毗并非一时心血来源,他们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从各个方面都进行了论证,虽然有难度,但绝非没有成功的希望。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有一定可行性的方略。

不过孙策并没有立刻表态。虞翻提醒了他,不管他之前和诸将的关系有多亲近,从现在开始,他必须分出尊卑。倒不是有了实力,可以摆谱了,而是需要顾忌其他人的想法。周瑜可以与他并座,那沈友可不可以?鲁肃可不可以?

规矩还是需要的,公与私必须分明,要不然什么事也办不成。他可以保持对下属的尊重和爱护,但凡事都有度,过犹不及,太过随便反而会害了他们。恃宠而骄这种事历史上从来不少见。他现在开始,他要适应这种身份的变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便。

作为上位者,他的责任不是发表意见,而是综合考虑其他人的意见,结合自己的判断,最后做出一个尽可能合理的决定。如果急于发表意见,什么事都自己说了算,那还要谋士、部属干什么?

真正的霸王项羽就是这么干的,他的结局已经证明了这么做不行。再聪明的人都无法以一人之力管理成千上万的人,听取别人的意见和有自己的决断一样重要,不可或缺。

“诸君,你们有什么意见,或者有什么疑问,大可发问。”孙策抬起手,轻叩案几,再一次申明。“就事论事,莫及其余。”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瞥了虞翻一眼。此子嘴太毒,要特别提醒。

虞翻咧嘴一笑,不以为然,却将目光转向了张纮。孙策明白,也转头看向张纮。论年龄,论身份,都应该由张纮先发言。虽然他已经了解张纮的倾向,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他必须当众表明自己的态度。

张纮也很自觉。他抚着胡须,向孙策微微欠身。“将军,我以为不妥。”

周瑜眼神一闪,似乎没料到张纮态度如此鲜明,一点也不含糊。

孙策也觉得有些意外。“先生详言之。”

张纮转身又向周瑜点头致意。周瑜已经回座,躬身还礼。“请子纲先生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有几点意见,供将军参考。”张纮不紧不慢。“首先,就师出有名而言,吴懿出兵袭扰襄阳固然是事实,但一来规模较小,二来难以坐实是吴懿本人指使,因此大举进攻汉中,难以服众,难免给人欲加之辞的感觉。其次,正因为汉中产粮,吴懿即使不需要关中、益州的支援,也能坚持足够长的时间,对我们来说,速胜的可能性极小。再其次,凉州的确有马,但武都进入汉中的道路崎岖难走,成本太高。最后,将军可能不太熟悉荆州的实际情况,高估了我们的实力。荆州这几年虽然安定,新政也有一定的成效,但积储远不如将军希望的那么多,支撑不起旷日持久的战事。”

张纮转身向孙策拱拱手。“将军,请容我略说一下荆州形势。”

“有劳先生。”

张纮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摊在案上,不急不徐的念了起来。这是荆州这几年的收支。秋收结束,各郡的上计陆续送到,这些数握都是张纮统计综合起来的。

收入有两大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