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麋竺抚着短须,笑着摇摇头。“刘备看似渔翁得利,实际上却得罪了刺史张则和幽州世家。他接管了公孙瓒的实力,又拒绝了张则的建议,自然也成了张则和幽州世家的敌人,那么多人死在公孙瓒的手下,这些人岂能和刘备合作?我听说张则又召集了不少人,实力有所恢复,只是袁谭抢占了涿郡,他不想让袁谭坐收其利,这才没有立刻发起攻击。世家不依附,刘备能用的人只有关羽、张飞等人,连几个能做令长的心腹都挑不出来。”
“张则提了什么建议?”
“我也是最近刚了解到的,所以没写进之前的报告里。公孙瓒战死之后,张则向刘备提出一个建议,如果他能赶走袁谭,夺回涿郡,张则愿意将幽州托付给他,但是刘备拒绝了,随即就和袁谭达成了默契,退回安次,看着袁谭接管了涿郡。”
孙策沉吟良久,有点明白袁谭的使者为什么现在还没到了。很显然,袁谭不像刘备那么着急,涿郡到手,张则和刘备又不和,他的压力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自然可以从容一些。只是不知道他接到朝廷的诏书之后还能不能这么从容。
第1729章 登山记
孙策与麋竺谈了很久,幽州战略同样是重中之重。
与甘宁着眼于水师不同,麋竺更看重利益。在商言商,相互于中原或者江南来说,幽州太冷,耕地有限,不如中原能养活更多的人,除了战马,真正能吸引他的只有各种山珍、皮货,抢占重要的贸易通道才是重点。
麋竺建议在沓氏建立基地后先取辽东属国。辽东属国以乌桓人为主。乌桓人与汉人接触多,经常做生意,别人有的他们基本都有,如果需要,还可以雇佣他们征战。且乌桓人势力较大,整个幽州边境都有他们的部落,大部分牧场都在他们的手里,要在幽州做生意,撇开乌桓人是不现实的。
孙策很认真的倾听麋竺的建议,虽然他未必赞同。在做出决定之前倾听不同的声音是他最近这段时间的重点,不仅要听,而且要让诸葛亮、杨仪等人记录,回头再仔细推敲,必要的时候还要再谈,询问更准确的信息。在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就要安排细作营列入计划,让细作们有目的的去收集信息。
孙策与麋竺商量,调整他的职务。
麋家两兄弟,麋芳是统兵将领,肯定要四处征战。征战有风险,有一个就行了,既然麋芳出征,麋竺就应该收回来,守住家业。孙策打算将沓氏建成一个兼有军事和商贸双重功能的重镇,希望麋竺能够坐镇沓氏,负责辽东、乐浪地区的商贸,幽州西部的事务交给别人。
麋竺与张鸿接触过,知道中山商人的实力,对孙策的安排早有心理准备,当下一口答应。麋芳也很满意,有了麋竺坐镇沓氏,他与甘宁出征就更安心了,麋竺不仅可以为他们筹集辎重,补充战马,还可以为他们处理战利品,麋家从中得到的利益将非常可观。
既有利益又能立功,麋家兄弟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们对孙策的安排非常满意,热情也更加真挚。
……
刘和托着腮,坐在窗前,看着斜对面的正房。那里亮着灯光,三个人影照映在窗户上,孙策和麋家兄弟已经谈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笃笃笃。”有人敲门。刘和一惊,连忙坐直身子,示意婢女去开门。
门开了,麋兰带着两个侍女走了进来,含笑屈膝施礼。“长公主屈尊枉驾,光临寒舍,麋家上下百余口荣幸之至。边鄙之地,没什么好东西,还请长公主见谅。”
刘和有些惊惶,连忙上前扶起麋兰。“姊姊有孕在身,不必如此。我如今与姊姊一般,都是夫君身边人,这长公主三字切莫再提。”
麋兰含笑点头。“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妹妹。”
“如此最好。”刘和扶着麋兰到案前坐下,挤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姊姊家的屋子好精致,住着真舒服。不像宫里那些房子,虽然很大,却一点也不像家。”
麋兰掩着嘴,笑出声来。“既然妹妹喜欢,那就多住些日子,留在这里也行,不必跟着夫君北行。军中辛苦,海上浪高,你一时半会的未必能适应。”
刘和笑着称谢,却没有允诺。她跟着孙策走了半个月,已经知道行军辛苦,即使有楼船代步,还是远不如平地舒服。两脚落地的感觉太好了,以前没有感觉,现在她却无比珍惜。麋家豪富,屋子宽敞,摆设精致,更难得的是充满了烟火气,诸物皆为人所设,不像宫里那些陈设看起来富丽堂皇,却处处透着尊严,让人不敢生一丝亵玩之心。如果可能,她当然希望住在这里。可是她初来乍到,身份又与别人不同,哪里敢再生事端,让孙策以为她难脱长公主的旧习。
麋兰从甘梅、甄宓那么知道了长公主的事,此刻又见刘和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看不出一丝长公主的气息,原本对皇家的一点敬畏也不翼而飞,只剩下对刘和身世的同情。她也是父母早亡,由兄长抚养长大。麋家虽巨富,生活安逸,但随着渐渐长大,接管家中的生意,对麋家富而不贵带来的屈辱感受真切。刘和与麋家相反,徒有皇室空名,却无皇室尊严,堂堂长公主为人侍妾,这种失落比她最初听说要嫁给孙策为妾时的不甘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妹妹之前听说过夫君吗?他是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刘和转头看着远处窗户上的那个身影。即使隔着窗户,只能看到影子,她也能分辨出哪个是孙策。那种随意靠在什么地方的放松姿势谁也学不来。“听说过,不过可不是什么好话。宫里的人说他是杀人如麻,大……”刘和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丝庆幸的浅笑。“不循常理,我开始还以为他是一个凶恶野蛮的人,没想到他是一个如此英俊的丈夫。”
麋兰也笑了。她最初听到孙策的消息时,也以为孙策是个粗猛野蛮的汉子,后来见了面,才知道孙策不仅长得一表人才,心思更是细腻。她虽说做妾,孙策却没有把她当侍妾看待,宠爱有加,尤其是让她有发挥自己所长的机会,与男子比肩。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麋兰浅笑道:“妹妹安心生活,你以后会发现他更多的好。”
刘和微微颌首。其实现在她已经知足了,孙策虽然对她不算特别亲近,却也没有特别排斥,除了接触不多之外,并无一句恶言恶语,也没有任何特别针对她的举动。接触少也不是因为孙策讨厌她,而是孙策最近实在太忙了,每天要见很多人,处理很多事,有点时间还要练武,就连甘梅、甄宓也没多少时间见他,更多的是几个人一起吃饭。
“夫君一直这么忙吗?”
麋兰说道:“身处其位,责无旁贷。有些事我们可以帮他,有些事只能由他自己面对,我们尽可能不给他找麻烦就是了。夫君是个体贴的人,能做的,他自然会去做,以后你就明白了。”
刘和眼神微闪,明白了麋兰的意思。
……
次日,孙策登朐山。
春暖花开,朐山正是最美的时候,一路拾级而上,移步换景,绿树成荫,鲜花朵朵,山谷间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心情不知不觉地就雀跃起来。
常年生活在深宫里的刘和大开眼界,东看看,西看看,怎么也看不够,满眼都是新鲜的事物,迈上几步,或是转身,眼前的景色便大有不同,另一番风趣。
“这山好高啊。”仰头看着面前如翠色屏风一般的山体,刘和大发感慨。
“你以前没看到山吗?”孙策在前面停住,笑眯眯地看着刘和,眼神温暖如春风,笑容灿烂如朝阳。刘和被他看得心慌意乱,连忙收起笑容,却又忍不住说道:“看过,但是远远地看,没有这般感觉。”说着,眼神突然一黯,一丝不安从脸上一闪而过。
孙策看得分明,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下。他倒不担心安全,知道今天要来登山,麋芳几天前就将附近检查了一遍,许褚昨天又亲自走了一高,关键处都有人把守,刺客伏击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怎么了?”孙策停住脚步,等刘和走到身边,轻声问道:“怕高?”
刘和摇摇头。“我想起……那年经过函谷时的经历。”刘和抬起头,看着壁立的山峰,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难掩恐惧。“那时候,我……我总觉得那些灰扑扑的山会像宫里被烧毁的大殿一样,随时可能倒下来,将我埋在里面。”
刘和声音越说越低,但孙策耳力甚好,听得分明,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光武帝刘秀认定汉为火德,为了防止克制火德,还特意将洛阳改成雒阳,他一定没想到洛阳城最后会被大火焚毁,就和他为了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推崇谶纬,却让谶纬成了苍天已死的预方主,崇尚气节,却造成了儒生激进一样。
凡事都不可过,过犹不及。制定政策更忌讳只图眼前,不顾身后,尤其是为了某种目的编造谎言。历史不断的证明:谎言终究是谎言,不依照客观规律办事最后一定会自食其果。
“把手给我。”孙策伸出手。
刘和犹豫了片刻,还是试探着伸出手。孙策握着她的手,领着她向山上走去。孙策的手很有力,虎口、指腹有不少老茧,那是常年练习武艺留下的。刘和很吃惊,她没想到孙策的手会这么粗砺,不过随即又恍然。若没有高强的武艺,孙策怎么可能屡次击破强敌,建立赫赫功业。
“是不是我的手太粗了?不舒服?”孙策仿佛感应到了刘和的心情,轻声笑道。
“不,不是。”刘和连忙说道,手上多用了一些力,握紧孙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说道:“我弟弟的手也这样,他以夫君为榜样,天天习武,总想着有一天能和你一较高下。”
出乎刘和的意料,孙策一点也不意外。“我听说了。”他顿了顿,又道:“我也希望能有这么一天。”
刘和惊讶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