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节(2 / 2)

策行三国 庄不周 3551 字 1天前

换句话说,如果不存在社会、心理上的成见,公平竞争,对体力要求不高的领域,女子比男子更有优势。汉代既有的学业以经学为主,都能有蔡琰这样的女子脱颍而出,力压群雄,在木学、商学这类非传统学术领域,所有人都在同一起跑线上,女子出头比男子还要容易。

有了谋生的手段,能够自立自足,愿意委屈自己做妾的女子自然少了,至少纳妾的门槛提高了。对高门大户来说,这个影响暂时还不明显,比如杨修,一样可以让谢煚心甘情愿的送上女儿,可是对门户一般的普通男子来说,这个影响就大了。袁权说他成了公敌也许有点夸张,但影响肯定不小,说不定还有些怨气和怨言。

“伯阳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纳吕小环为妾?”

袁权将孙策的脚放进被子里。“这倒不是。他就是皮痒了,想找点刺激。”

“就和令尊当年在洛阳街头劫人财物一样?”

袁权停住动作,斜睨着孙策,佯怒道:“你还是等他半夜托梦告诉你吧。”话音未落,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好了,妾解释过了,大王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妾就等着大王的惩罚,回去待罪了。”

“别急啊,最近太忙,也没时间和你们聊天。难得有空,多聊一会儿。”

“今天不方便。”袁权眨眨眼睛,转身就走。孙策一把拉住她,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正经。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想和你聊聊天,了解一下汝南世家的想法。”

“春宵苦短,大王舍得辜负,妾还舍不得呢。”袁权红了脸,扭过头去。“美人易老,韶华易逝,妾要珍惜每一次机会呢。谈公事,白天更好。”说着,挣脱孙策的手,忍着笑,飘然远去。

孙策扬声叫道:“那你倒是什么时候方便啊?”

袁权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三天后,妾香汤沐浴,恭候大王的光临。”

袁衡过去,掩上房门,回到梳妆台前坐好,开始卸妆。孙策摇摇头,躺回榻上。“阿衡,姊姊越来越调皮了。”

“那可是大王的功劳,怨不得旁人。”袁衡笑道:“姊姊嘴上说着怕老,心里却是越活越年轻了。妾真是羡慕她,将来若能和她一般,也就心满意足了。”

孙策转过头。“阿衡,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你说这话,可有点不对。姊姊对你可是全心全意。”

“以前是,现在可不是了。”袁衡脱了外衣,挂在床头的衣架上,又解下孙策的外衣,一并挂好,上了床,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抱着孙策的腰,惬意地吁了一口气。“她的心能容一石,八斗归了大王,我和伯阳占一斗,其他人共一斗。”

“噗!”

“大王以为妾言过其实?”

“不,只是……有些耳熟而已。”孙策轻抚着袁衡的背,欲言又止。

袁衡抬起头,瞥了孙策一眼,不安地扭了一下身体,沉吟片刻,又道:“大王想和姊姊说什么,能和妾说说么?妾也许不如姊姊聪颖有见识,可是愚者千虑,或有一得,也许能帮大王一点。”

“你太谦虚了。”孙策笑笑。“这两年,你进步很快,处事得体,连虞相都夸你了。他可是难得夸人的。有件事,我正想和你们商量,姊姊不在,就先和你说说,你有机会先和姊姊说一说。”

“什么事,这么重要?”

“张相、虞相建议建太学,还要任命太常,掌文教之事。他们希望选一个既能通晓儒门经籍,又能通晓百工之技的全才任太常,以示兼容并蓄的学风。可是我想来想去,这个人选不好找。”

孙策把来龙去脉仔细地说了一遍。袁衡年少,没有从袁家继承多少处理大事的能力,但她为人聪慧,这些年一直跟着袁权周旋于各世家之间,却又与袁权不同——她和汝颍世家没有太多直接的经济瓜葛,相对更自由一些,能够居中平衡各派系的力量,眼界也更宽一些。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她有袁权的保护,没有生存的压力,有足够的时间读书、求学,而且从求学的一开始就接触新学,学问底子比袁权好。虽然境界中等,谈不上一流,眼界却还是有的,对学界的动向也非常清楚。

听完孙策的话,袁衡赞同孙策的观点,要找出一个既精通儒门经籍,又要通晓百工技艺的人实在太难了,甚至可以说根本不可能。张纮、虞翻都是学者出身,他们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却提出这样的建议,背后或许有其他不便言明的原因。

“大王,妾有一个想法。”

“你说。”

“既然不能求全,不如求其根本。儒门经籍不是根本,百工技艺更不是根本,真正的根本是道,选一个精通根本之学的人做太学祭酒,然后再从各门学术中挑选精通本门学术,却又不排斥其他学术的学者任本门祭酒,或许能让更多的人满意。至于太常,只需要他兼通各门技术即可,不必精通。”

孙策想了想,觉得有理。“那你觉得什么学术最接近道?”

“当然是算学。大王你想,哪一门学问能离开数?百工之学就不用说了,每一个数都很重要。儒门六经以《易》为首,易重象数,不可离数。兵学运筹,十三篇第一篇就讲算,粮草、物资,非算学高手不可。算学乃是诸门学术之本,就算不是根本,也是离根本最近的学问。”

孙策笑了。“阿衡,我也觉得算学是所有学术中的皇后,现在由你这个王后提出,再合适不过。”

第2169章 南中有英豪

建太学,任太常,选祭酒,本质上不是学术问题,而是政治问题,至少对张纮、虞翻来说如此。

不过孙策还是觉得不能纯以政治手段来解决学术问题。学术需要一定的独立性,完全依附于政治不仅对学术自身发展不利,还会反噬帝国的根基。经学就是一个例子,儒学看似得到了独尊的地位,却也失去了独立性,当黄老和法家都不足以抗衡的时候,他们自己掐了起来。为了胜出,争相向皇权献媚,结果双双落败,玄学兴起。

历史的玄学正式登上舞台是魏正始年间,但苗头却要早得多,汉末清议中已经有玄学的话题。相对于一心要为天下立纲纪的经学,玄学更注重个人,有自我意识觉醒的意义。如今因为孙策的到来,玄学的出现又提前了至少一代人。

当然,现在的玄学已经不是原本历史上的玄学,有以徐岳为首的算学研究为根本,木学、商学、本草等实学为枝叶,现在的玄学已经有点自然哲学的意思,最时髦的话题不是经义,而是潮起潮落、日月经行的道理,严畯的《潮水论》几经修改,已经成为水师将领必读的入门文章,严畯自己也改变了之前的态度,对这篇文章非常重视,正在拓展研究,准备写成一部专著。

类似的文章还有很多,徐岳也成了最忙的人。一是向他求学的士子越来越多,二是需要用数学来解决的问题越来越多。很多人都认识到了数学在学术中的重要性,甚至有些矫枉过正。袁衡的态度就是这种风气的代表。她本人对数学并不精通,却不妨碍她喜欢去听徐岳的讲座,也不妨碍她与各家夫人们一起聊有关数学的话题。

听不懂没关系,这是一种时尚。在这种心理主导下,提议徐岳做太学祭酒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孙策想得更远。数学是基础科学,仅靠徐岳和他那几个弟子的兴趣是不够的,要发展壮大,最好能专门成立一个数学院或者类似的机构,多培养一些人才。太学也应该有所规划,最好能建成一个综合性大学,不仅有要数理化,也要有文史哲。

只是学生好招,先生难求,而建一所综合性大学的投入更是惊人。这不是一次性投入,以后每年都要给。如果不认真统筹,巨量的投入不能成为学术进步的动力,却成了一些人眼中的肥肉,成了腐败的黑洞,那就太失败了。

孙策一时浮想连翩,竟忘了身边的袁衡。袁衡也不说话,静静地伏在孙策身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挑起一道浅浅的弧,像小狐狸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孙策这才想起佳人在侧,自失一笑。“阿衡,你知道你今年最根本的任务是什么吗?”

袁衡撅了撅嘴,笑容散去,露出一丝惆怅。

孙策捏了捏她的嘴。“别郁闷了,嘴都能拴头驴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袁衡的脸立刻阴转晴,像个孩子似的笑出声来。虽然贵为王后,她终究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有故事听,心事就去了一大半,而孙策愿意讲故事给她听,剩下的那一半心事也可以暂时放一边,先享受二人世界。

“一个关于把柄和漏洞的故事。”

“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袁衡撑起身,吹灭了灯,脖子看起来更加修长,像天鹅一般优雅,单薄的丝衣遮不住胸前的青春,让孙策挪不开眼睛。不经意间,当年总是躲在袁权身后的小姑娘长大了,风韵不输当年的袁权啊。

“当然好玩。”孙策伸出手,从背后搂住了袁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