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娇娘感叹自己竟没把他饿死,也算是他命大了。她对清雅使了个眼色,站起来要走,冯语嫣道:“你做什么去,檀郎叫你在此处等他。”
钱娇娘冷笑一声,“这里是我的院子,我要去哪儿,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你果然一背对着檀郎,就露出真面目,我一定会揭穿你的阴谋诡计。”
钱娇娘懒得理她,与清雅两个撩了帘子往里走,一闪眼看见一道小身影匆匆跑过,钱娇娘摇了摇头,只当没瞧见,与清雅进了屋子。一进屋子,钱娇娘只觉浑身乏力,她往榻上一躺,揉着眉心。
清雅走过来,拿了把扇子替她打扇,过了一会儿,她摇摇钱娇娘,忍不住好奇问道:“你说侯爷真一点儿也不记得了么?”
钱娇娘闭着眼答:“不记得不稀奇,记得才不得了。”
清雅想想也对,“是哩,若他记得,那他疯疯癫癫的时候岂不心里头也清明?这怕是没人受得了。”
钱娇娘轻喟一声,“可不是么……”
二人安静了片刻, 清雅又推推钱娇娘,钱娇娘睁眼,“做什么?”清雅道:“你说阿大他们若是与侯爷一五一十说了,侯爷还信不信冯语嫣的话?”钱娇娘扯了扯唇,“谁知道哩。”
“这若是这份上了,侯爷还信了那冯语嫣,你听我的,你也不必想什么了,利用这份恩情,带着丑儿要了银子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他信了她的话,我还能走?”
“怎么不能,再怎么说也是你找出蛊人救了他,这是全府上下都看见了的,侯爷还想赖账不成?”清雅哼哼两声,继而暧昧一笑话锋一转,“只是若侯爷不信冯语嫣,他信了你……那你猜侯爷会不会对你刮目相看,继而与你……嗯?”
钱娇娘眨眨眼,听明白了坐起身嗤笑,“与我做甚?与我重燃夫妻之情?你这也想得太离谱了。”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若是醒悟了,知道你的好了,想来你的屋子了……”
“那就叫他在我面前磕三个响头,大声说他错了,那我就考虑考虑。”钱娇娘道。
清雅还要出口的话消失在唇边,她哑然看着云淡风轻说完的钱娇娘。娇娘要邢慕铮那前大将军、现在的定西侯爷给她磕头道歉,才肯让他进她的屋子?
半晌,清雅默默地伸出了大拇指。二人相视,哈哈大笑。
叶奶娘悄悄儿在外边偷听,只是离得远什么也听不清,正焦急之时听见一阵大笑声,她整个人都懵了,小姐分明在侯爷面前倒打一耙,眼看这钱氏她就要被冤枉了,怎地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咋还笑上了?
第四十二章
邢慕铮在西厢房里大口且不失文雅地进食,身子被掏空,他几乎不知饱。李清泉三人坐在不远处,争先恐后地与他说着他中蛊时发生的事儿,他一个字也没听,专心致志地吃东西。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发生过什么事,那耻辱的一幕幕,让他甚至窝囊得不敢对娇娘明言。邢慕铮咬碎了嘴里的骨头,蓟族独叶……她是替蒙格里复仇么?很好,他马上会叫她明白,什么是复仇。
丁张整整叫厨房做了两桌子菜,邢慕铮可算吃好了,他擦了嘴,丫头端了茶来,他喝了两大杯。他站起来,浑身的乏力一扫而空,邢慕铮深吸了一口气,伸展了臂膀,绝处逢生的喜悦不足为外人道。
邢慕铮跨步往外走,阿大情急之下,一个箭步冲到邢慕铮面前,与他道:“大帅,您究竟是相信咱们,还是相信冯小姐,您好歹给个准话呀!”他知道大帅向来心思难测,他也压根想不明白,只是这事儿主子这会儿不说个明白,他这心就跟架在火上烤似的。
邢慕铮一个眼神让他边儿站着,阿大立刻让开了,邢慕铮这才道:“我谁也不信。”
邢慕铮出了厢房到了堂屋,冯语嫣与奶娘正窃窃私语,看见邢慕铮出来,立刻迎了上来,虚情假意问候了一番,见他在左手主位坐了,站在他身边道:“檀郎,那几人都与你说什么了?你可不能尽信,也听听我的讲法罢!”
邢慕铮道:“我自是要听的。”他说完左右看看,“夫人呢?”
檀郎怎地叫钱娇娘为夫人,难道他信了那些笨蛋的话?冯语嫣轻咬下唇,弱弱说道:“我不知道钱氏去哪了,我才说你的命令叫她别乱走,她理也不理我。”
邢慕铮看她,“你叫她总是叫钱氏的么?”
冯语嫣心头一惊,“我以前自是尊敬她叫她姐姐的,但她人太坏了,我不愿叫她姐姐。”
邢慕铮不置可否,让叶奶娘去将钱娇娘请来。叶奶娘瞧了冯语嫣一眼,福了一福去了,冯语嫣眼看着泪水又要出来了,“檀郎,你也信了他们的话,认为是我的不是么?你叫我发什么毒誓都成,只要你信我!”冯语嫣原是信神的,可她见邢慕铮发了疯,她怎么求也没用,她就不信了。不信,自是无所畏惧,只要她能在此扳回一城,令她成了侯府夫人,要她拜什么妖魔鬼怪她也愿意。
邢慕铮定定看着冯语嫣。这个女子他原自是欣赏的,否则也不会想娶她。可他没想到她的心肠是这么狠毒,他不曾败于敌人,却差点栽在她的手里。亲近之人才是催命符么?
冯语嫣被邢慕铮盯得浑身发毛,先前邢慕铮也是表情淡淡,但总不叫她害怕,可是现在的他分明也没有什么情绪显露,为其就叫她怵得慌?“檀郎,你为何这样看我?是我说错什么话了么?可是那钱、你的原配夫人,她真的不是个好人!她只想控制你,得到这侯府的大权!”
阿大三人站在下首,敢怒不敢言,他们知道现在不是他们说话的时候。
邢慕铮点头,“我方才听说了,你说你是为了我好,把我关起来,还把我锁起来,阿大他们若是晚一步去,我恐怕就死了……”
“不,怎么会!我怎会让你死呢!我为了治好你,请了多少名医来,还请了和尚道士神婆,该想的办法我都想了,不信你问周牧,那个原来的管家,他可以替我作证!”
“你才说周牧与我那夫人合伙起来害你?”
“那、那是之后的事儿,”冯语嫣噎了一下,“后来周牧瞧你治不好了,才与你的妻子勾结。”
“他们怎么个勾结法?”
“我才不是说了么?他们故意瞒着我将你锁起来,后来又叫你这几个手下过来,诬陷我是我将你锁起来的。天地可鉴,我怎么舍得将你锁起来!我那会儿只是被你打伤,动弹不得,才叫他们钻了空子!”
邢慕铮道:“那有人可作证么?”
“这……我奶娘可以替我作证!”
底下传来嗤笑,冯语嫣不回头,都能知道就是邢慕铮那三个碍眼的部下。
邢慕铮沉默一会,点点头不再追问,“那诬蔑你拿银票又是怎么回事?”
冯语嫣见锁人这事儿就这么轻描淡写过去了,心中暗喜,说出已在心中想好的答案,“你被接到小院后,我后来看账本,发现我上面凭白多出几千两的借据来,上面说我拿去借给哥哥买地的开支,真是冤枉死人了,我何时向你借过这么一大笔银子?我怎会如此不知羞,还未过门就要你向我娘家借银子?这能说得过去么!我一想就知道是钱、你的妻子的诡计,她就是要赶我走,好一手独揽大权!我日夜心急火燎,怕你被她谋害,于是斟酌再三,我不顾自己清白名声,谎称自己怀了你的孩子……”
“我对你以礼相待,他们因何会相信你这荒唐理由?” 邢慕铮其实是个冷清之人,对男女之情床笫之欢并不热衷。他多年在外,从未狎妓,老将军送他的香月,他只当她为奴婢,从未碰过,而其他人为巴结他送的美妾名妓,他也都转送了他人。冯语嫣三番两次投怀送抱,他依然不为所动。
冯语嫣眼神忽闪,“这……我生辰那夜,你喝醉了,在我院子里歇下,我便说……”
邢慕铮作恍然状,“原是那个夜晚,那末……我那夜喝了多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