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没干嘛!就是练武功!你跟清雅姐姐说啥来着,快跟我说说!”邢平淳嘿嘿笑着上前,往她身上挨。钱娇娘受不了他脏兮兮的,叫他站直,伸手使劲儿替他掸灰,让他自己把衣裳洗了。等邢平淳答应了,钱娇娘才道,“你清雅姐姐刚才教了我一句很好的话,这一句我可受益一辈子。你且听好,这句话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邢平淳已跟着曹先生学正统国学,他天资聪颖,对这话竟也半懂了。钱娇娘将清雅方才解释给她听的话又解释给邢平淳听,继而说道:“你好好记住这句话,以后你若继承了侯爵,不是你天生尊贵,是因为你走了狗屎运当了你爹的儿子,你千万不能傲慢自大,能干的人才是贵种。”
邢平淳似懂非懂地点头,“娘,我现在还想不明白,你等我再好好想想。”
清雅道:“想在心里想,这话被那些道德家批评有反骨,还是别跑出去说的好,别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
***
邢慕铮去相府转了一圈,顺道去永安最有名的茶馆要了壶茶坐了许久,听年轻的书生们高谈阔论。待夜幕来临,他回了王府巷,府里已经准备好了晚膳,钱娇娘等着邢慕铮用膳,脸上还挂着眯眯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邢慕铮可算是明白这话儿了,他这会儿看自个儿妻子,就像看一只狡猾的狐狸,不,应当是狐狸精,又狡猾又迷惑人的那种妖精。
邢慕铮如今头疼的很,各方外忧也就罢了,他最怕的内忧也来了。偏偏打又舍不得打,骂也舍不得骂。真想在床上弄死她。
“侯爷回来了,快快,给侯爷打水洗手,侯爷定是饿了,快把菜端上来。”那狐狸精、不,那钱娇娘笑语晏晏地招呼着邢慕铮坐下用膳。
邢慕铮以不变应万变,他不发一言,由着钱娇娘唤来丫头端盆来给他洗手,又拿茶给他润口,之后还亲自夹了一块大肥肉到他碗里。
邢慕铮头回享受到了主爷的威风,心里有点儿美,不过马上又强迫自己警惕,这妖精是动真格的了。
钱娇娘好生好气地与邢慕铮邢平淳用完了晚膳,三人照例把饭菜都吃了干净,钱娇娘又叫丫头拿热毛巾来擦脸擦手。邢慕铮将擦过的毛巾扔进盆里,让邢平淳自己外边玩儿去,邢平淳应了一声,眨眼就溜了。
邢慕铮瞅一眼钱娇娘,先发制人问道:“赵小姐今日何时走的?”
“午饭也没留就走了。”钱娇娘习惯性地将桌上的碗筷摞起来,红绢与碎儿忙上前收拾。
“横竖我不娶她,你说这事儿怎么办?”邢慕铮爽性先将问题抛给她。
钱娇娘叹一口气,“侯爷今儿说过了,我自是听侯爷的,我说侯府里还有许多好男儿,赵小姐可自己选一个,可是赵小姐说如今她的婚事由叔父作主,倘若不是侯爷这样的权贵人家,叔父定是不答应的。你说这……而且赵小姐今儿我看是豁出去了,你说这一个姑娘家,若非逼上了绝路,怎会自己会婚事作主?我看赵小姐性情耿直刚烈,我怕侯爷真拒了她,她怕是要一条白绫吊死了。”
说罢钱娇娘看向邢慕铮,眼里净是敬重与诚挚,“侯爷如此高风亮节、温文尔雅、顶天立地的男儿丈夫,定是不会看一个才女佳人这般丧命罢?”
“……”邢慕铮沉默半晌,“这些词儿都是谁教你的?”
这是生生把他往圣人的路上逼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当然是问清雅现学现用的。钱娇娘满脸无辜,“自是赵小姐今日夸奖侯爷的,否则我哪里知道这些?”
邢慕铮道:“听来她对我一无所知,嫁来也只叫她失望罢。我不过一介莽夫,附庸风雅想找个识字的小姐充门面,后来遭了报应。”
充门面……门神……冯语嫣……这话戳了钱娇娘笑穴,想起冯语嫣的画像贴在门上当门神的模样,她低头掩嘴嘻嘻笑。
邢慕铮凝视她眉眼弯弯,好一会儿才挑眉问:“你笑什么?”
钱娇娘强忍笑意,摆摆手道:“我只是觉得侯爷太谦虚罢了。”
“并非谦虚,而是痛定思痛,”邢慕铮看向她,缓缓道,“我寻思着还是我俩凑合过便罢了。”
钱娇娘笑容不变,“侯爷这话错了,什么事儿都能将就,就是这婚姻大事不能凑合。否则这日子也过不下去呀,你说是不?”
钱娇娘本是在劝邢慕铮想开些,可听在邢慕铮耳里,便是她不愿将就与他过。恼怒伴着苦涩涌上来,邢慕铮站起来,缓步走到钱娇娘面前,他弯下腰,头一低,长臂支在椅子两旁,讳莫如深盯着眼前的人儿。
眼前被一片阴影覆盖,钱娇娘对上近在咫尺的黑眸,身子往后缩了缩,但马上抵上坚硬的椅背。
对他而言如此娇小的人儿,他一只手臂就能圈住她的纤腰,稍一用力就能将轻若无骨的她抱起,他怕些什么?他大可以将她压在床上,亲吻她的娇颜,箍了她的手腕对她为所欲为。没有人敢来打扰他的好事。他想她想得骨头都痛了,真真儿骨头都痛了!
邢慕铮喉结滚动,眼底幽黯更深,他缓缓倾向她的脸庞,钱娇娘的脑袋一点点往后倒,“侯爷?”他这又发什么病?说着话挨那么近做甚?
邢慕铮也不答她,黑眸就那样直勾勾地盯了她半晌,“你……”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了些危险意味,钱娇娘吞了吞口水,“我?”
“你……”冷唇轻启,却是话峰一转,“明儿打算做什么?”
“啊?”钱娇娘被他给问愣了。他就问这话儿值得他大费周章摆出这要杀人的架势么!
邢慕铮猛地直了腰身,偏头深吸一口又问一句,“你看了帖子,明日想去哪家玩儿?”
钱娇娘也站起来,往边上挪了两步,她拢拢颊边的碎发,“我听说雾灵寺明儿开坛讲法,约了赵小姐一齐去凑个热闹。”
邢慕铮转回头古怪看她,“雾灵寺?”
她去雾灵寺很奇怪么?难道她看上去就不像信女?“对呀,雾灵寺。”
邢慕铮点点头,慢慢又问她,“你几时去?”
钱娇娘道:“卯时便要动身了,听说高僧辰时就要讲法。”
“嗯……”邢慕铮若有所思地凝视她,“可要我陪你去?”
钱娇娘一愣,旋即笑道:“侯爷若是能陪同前往,自是最好不过了。”
等等,似乎哪儿有点不对。邢慕铮仔细想想,她方才说,她与赵小姐一齐去?他若陪同前往,岂不……他抬眼瞅向那妇人唇边似有若无的笑容……大意了!
邢慕铮轻易着了道儿,睡时躺在床上生气。若非被那封信扰了心思,他自是不会进娇娘那圈套的。只是莫非那信也是娇娘故意叫人写的,给他下的连环套?还是另有其人,真是娇娘旧识,还是另有目的?
邢慕铮闭眼沉思,他现下一遇上娇娘的事儿脑子就不清醒,跟个傻子似的。他这是得了什么病了么?他苦笑。再这样下去,娇娘就要从他手心里飞走了。
忽而极轻微的一声动静,令邢慕铮陡然睁开双眼,那声音是从屋顶上漏下来的。他抓了放在床头的剑,翻身下床。紧接着一阵急促踏瓦刀剑互撞之声,李清泉在外头拍门,压低声音叫他。
邢慕铮提剑快步而出,今日月黑风高,院中一片漆黑,空中流淌些许紧绷危险之气。有人点了院中灯笼,王勇与阿大立在钱娇娘的厢房前,还有四个黑衣暗卫站在厢房屋顶四周,邢慕铮迅速打量几眼,才将目光移向自己屋子屋顶。两个覆面黑衣人与暗卫在瓦顶打斗,看得出来二人轻功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