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平淳咧嘴大叫一声,“爹!娘!”
钱娇娘一听如梦初醒,她掐了邢慕铮的胳膊一把,低声喝道:“别给丑儿看笑话。”
邢慕铮却趁机夺过她手里的披风。
钱娇娘狠不得咬死他,却不得不挽了自己稍显凌乱的发,微笑面对邢平淳,“丑儿来了。”
邢平淳清脆地应了一声,他跳进来跑到二人面前,与邢慕铮开心地道:“爹!娘说你与皇帝老爷商议国家大事去了,要五日才能回来,您果然五日就回来了!”
说什么丑儿担心他,她压根就没有与丑儿讲。她究竟是太放心,还是压根不放在心上?怎么看都像后者居多。邢慕铮瞟向钱娇娘,钱娇娘挪开视线不看他。邢慕铮略有些受伤,不过看看手中的披风又好了。她原有过的爱意,他定会让她重新找回来。
邢慕铮接了丑儿回了王府巷,用了两日拜别永安来往之士,钱娇娘将二皇子妃的镯子退了回去。第三日清晨踏上归途,因多人想要送行,邢慕铮爽性没有透露给一人知晓,一大早就离开了永安城,然而至洒泪亭,却还是有人煮酒相送。
披灰鼠大氅的少年跪坐于亭中,焚香以待,二侍童立于身后。邢慕铮认出来人,二皇子的嫡长子吴泽。
吴泽听见声响,起身相迎,遥遥而拜。
“啊!”邢平淳叫了一声,吴泽与他对视,微勾嘴角,带着病态的秀美容貌令人怜惜。
“爹,那是我在永安新结识的兄弟!”邢平淳惊喜笑道,“我告诉他今日要走,不想他竟然来送我!”
“你知道他是谁?”
邢平淳道:“他是二皇子的儿子,名叫吴泽,小字勉之。”
邢慕铮微挑浓眉,“去罢。”
钱娇娘打开帘子,正见邢平淳蹦蹦跳跳地朝一秀美少年跑去。她眼带困惑,邢慕铮扭了马头到她身边为她解惑,“丑儿与二皇子的嫡长子吴泽成了兄弟。”
钱娇娘也挑了挑眉,倒是与邢慕铮方才的挑眉有几分相似。怪道他那几日每日都跟从泥里打滚了似的,恐怕真是钻狗洞去了,否则也不能结识这么一位兄弟。
邢平淳与吴泽离队伍有些远,钱娇娘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她看得出邢平淳很是开怀。吴泽解下腰间的玉佩送给邢平淳,邢平淳接过,手忙脚乱地想回点什么,摸了半晌没摸出什么,就将钱娇娘绣给他的帕子赠给了吴泽。
“哎呀。”钱娇娘看得津津有味。她的丑儿好似长大了。
“明儿你让人备下些小玩意儿给他放身上。”别一囊中无物就将她亲自绣的东西给送人了。
邢平淳与吴泽别过,吴泽又过来为邢慕铮与钱娇娘呈上送行酒,两人都喝了,吴泽才立于一旁送行。邢平淳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还不忘叫他得了空去玉州找他玩。
吴泽应承下来,轻咳着微笑与他挥手告别。
第一百七十七章
离过年时日不多,队伍不若来时闲适,每日快马赶路,钱娇娘跟着骑马跑了两三日,邢慕铮由着她去,让她骑闪电,自己另骑一匹棕马。钱娇娘每日的乐趣便成了骑闪电去欺负骑蚂蚁的邢平淳,气得邢平淳恨不得马上将蚂蚁喂得比闪电还高大。
行至兴平县,天儿突地变得奇冷无比,钱娇娘颇有经验,预言马上就要下雪了。邢平淳很是兴奋,当夜队伍在惠州城里寻了一院落歇下,邢平淳一直等候着看今年初雪,等到半夜还不肯睡,只是那雪迟迟不来,邢平淳实在熬不住,被红绢劝去睡觉了。钱娇娘早已不理会他自己先睡了,深夜迷迷糊糊间有人推她。她朦胧睁眼,才要抽枕下的匕首就被按住了。邢慕铮立于床头,叫她穿好衣裳出来,说完便走了。钱娇娘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挣扎着起来了。出来见邢慕铮独自一人背对着她立于门前。
钱娇娘停住脚步,问他:“有什么事?”
邢慕铮转回头,“下雪了。”
钱娇娘呓了一声,踱步上前。冷风扑面,才从被窝里钻出来的钱娇娘打了个寒颤,她缩缩脖子,仰头看自天幕飘下来的朵朵雪花。果真是下雪了。
忽而背后一暖,邢慕铮将自己的大氅盖在了她的身上。钱娇娘扭头问他:“下雪了,因此?”
“因此叫你出来看看。”邢慕铮道。
钱娇娘拧眉,他当真的么?这为这事儿把她从暖被窝里摇起来?要叫也该叫丑儿,他以为她还是三岁娃儿么,看见雪就兴奋?
“也不知怎地,就是想叫你出来看。”邢慕铮凝视着她,添了一句。
钱娇娘讷讷地看着他,意欲离开,回头看看静静飘下来的雪花,神使鬼差地停了脚步。她跨过门槛坐在槛上,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仰头看雪。邢慕铮在她身旁坐下,也不说话只顾看雪。
弯月孤寂地挂在半空,雪花犹如它撒下来的星子,静静掉落地面,挂于树枝,堆在瓦上。院子里安静得很听得见雪落下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悦耳无比。雪越下越大,地面上很快地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银白,瓦楞上也堆积着白雪,犹如水墨画赏心悦目。
邢慕铮从前不赏雪,他讨厌下雪,下雪意味着对战艰难,突袭不能,还怕被敌军困在野外。可今夜他睡前见着飘雪初下,心念一动便去叫了钱娇娘。此时与她并坐门前,看白雪静落,竟觉若置仙境。
钱娇娘从前从不觉着雪色美丽,她一看见下雪就发愁,这意味着最冷的天儿要来了,过冬的衣裳不知够不够,也不知还有多少余钱买银炭,怕娘熬不过,怕丑儿撑不住。她也怕自己冷,大雪天的用冷水洗衣裳的刺骨之感还残留在指间。只是今儿竟不觉着冷,许是身上裹暖和了,又许是身边有个人添了暖意。
果然很美,下雪。
隔日一大早,邢平淳看见满院子的雪开心地疯叫,立刻跑去摇醒钱娇娘,要她陪他堆雪人,可怜钱娇娘被父子俩一前一后地摇醒,一整日都萎靡不振,马也不骑了,在马车里倒下便睡,纵使颠簸也没能叫她醒来。
队伍一路往玉州而去,这回只走陆路不走水路,途中钱娇娘接到了来自狄清雅的信件,信中骂她走了竟不吱声,害她连送也没能送她。狄清雅又交待了许多话,只字不提杭家之事,想来是怕她操心。钱娇娘让烟萝先照着她的说法写了一封回信,后依葫芦画瓢临摹一封亲笔信寄给清雅,她如今每日习字,越发地识得多了。
行至惠州宝花县不过中午,钱娇娘突地肚子疼不舒服,邢慕铮便让人去寻了一个宽敞院落脚,今日在此安歇。他叫阿大寻了个大夫来替钱娇娘看病,大夫确也查不出什么大病症,开了两帖止泻药,嘱咐钱娇娘睡上一觉当就好了。邢慕铮拿了药方看了看,吩咐人去抓药,起身亲自送大夫。门外忽起臊动,邢慕铮微皱眉,碎儿开门出去打探,竟被一个穿翠袄的丫头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邢慕铮面前。
“侯爷请救救我家小姐!”
钱娇娘倚在床头还未躺下,见状奇怪起身,仔细一看跪着的丫头,一看有点眼熟,再一思量,那不就是赵瑶茜的丫鬟么?
那丫头重重磕了一个头,哭哭啼啼道:“侯爷,我家小姐染风寒染了几日了,因怕耽搁了脚程,她总不让奴婢禀告您请大夫,现下躺在床上动也动不得了,额头烫得吓人!”
“赵小姐在这儿?”钱娇娘顿时直了腰,“还生病了?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请大夫过去看看呀!”
那翠袄丫头愣一愣,忙抹去眼泪,对钱娇娘磕了一个头,拉了大夫就走。
邢慕铮闭了闭眼,他一转头,果然见钱娇娘颇有兴味的眼神。他就是不想让她又乱点鸳鸯谱才故意瞒着她,果不其然,一听赵瑶茜她病都能好了。
“侯爷也太见外了,明明舍不得赵小姐,还偷偷摸摸地藏着不让我晓得,我难不成是母老虎,能吃了她不成?”钱娇娘笑容很大,但眼意并未到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