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故问。钱娇娘笑笑,“我去看了看赵小姐。”
邢慕铮的确是明知故问,他就想找个话儿。“你去看她做甚?”
“跟咱们一道走自是客人,我去看看她病好了么,别怠慢了贵客。”
邢慕铮听了她的“咱们”,眉宇间柔和下来,语气也放柔了,“嗯,你作主。”他顿一顿,又道,“当务之急,是替她物色一个婆家,最好是王勇阿大。”
钱娇娘注视他似笑非笑,不再言语,拿来自己的绣篮,在他对面坐下,“侯爷先睡罢,我纳了这个鞋底儿再睡。”
“给谁的?”邢慕铮问。
钱娇娘抬眸看他一眼,“给丑儿的。”
“哦……”邢慕铮缓缓点头,不再言语,只是瞅着她。
钱娇娘扬着唇,也不揣测他这声哦的深意,拿了纳了一半的鞋底低头戳针。她隐隐听见一声哼声。
邢慕铮也不去睡觉,重新拿了书继续看。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明儿多招几个绣娘来。”
钱娇娘应了一声,没抬头。
又陷入沉默,邢慕铮怀念当初她一边纳鞋底一边对中蛊的他叽叽喳喳说话儿。半晌,他挤出一句话,“你今儿习字了么?”
钱娇娘紧了紧线,挑眼看了看他,“今儿早晨叫烟萝教了几个字,练还不曾练,清雅不在,我也懒了。”
“那明儿起,我来教你。”
钱娇娘轻笑,“我哪敢麻烦侯爷,我叫烟萝看着我写便成。”
“你与她写的不是一路,不要去学她那软绵绵的书法,狄清雅原来大概是被杭致教出来的,写的字还有些风骨。”邢慕铮道,“我来教你。”
“明儿再看罢。”钱娇娘道,“横竖我也不去考状元……对了,丑儿的字好似精进了。”
邢慕铮摇头,“还差得远,曹先生还得再仔细教导。只是这回没能请着机关大师,那小子说等过了年还要来请。”
是了,她倒忘了这茬。“没请着,怎么能够?”
“隐士闲云野鹤的日子过惯了,不愿出山,能不能成,就看丑儿自己的造化了。”
钱娇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复低头干活。二人就这么一个看书一个纳鞋底坐了半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钱娇娘将半个鞋底纳完,她打了个呵欠,将东西扔进绣篮中,站起来道:“我困了,我要睡了,侯爷还不睡么?”
邢慕铮头也不抬,“嗯,我一会儿睡。”
钱娇娘便不管他自己先宽衣躺进了床里,不一会儿,邢慕铮熄灭了烛火,慢慢脱去外衣上了床。钱娇娘已不记得昨儿自己怎么睡的,尽量直条条地往里头躺着,脚丫子都是朝里的。岂料邢慕铮盖好了被子就将她一把搂住,脑袋凑上来亲她。又啃又吮亲了好一阵,又如昨儿一般搂着她拍着她睡觉。钱娇娘微喘着气,只觉这人古怪。敢不敢多说,闭眼睡觉。
邢慕铮听她缓缓沉睡,仍暗暗调整自己翻腾的躁动。好半晌,他才箍着她沉睡。
半夜,邢慕铮蓦然醒来。他是被冷醒的。昨儿也是一样。肚子上不知何时被钻进了一双冰冷的小手,似贴着他的肚皮取暖。睡了这么久,她的手脚还是冰凉。大抵是将他的肚子当暖炉了。他倒是不怕冷,只是她还要摸来摸去,这就……邢慕铮默默地吸气,呼气,替熟睡的钱娇娘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握着她的手替她取暖,闭上眼在磨人的烦恼中再次睡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翌日天还未亮,周姥姥便穿上了自己去吃喜酒的好衣裳,头梳得整整齐齐,拄了拐杖下楼来。届时小二还躺在桌子拼凑起来的床铺上呼呼大睡,周姥姥也不吵他,只等他醒来开门。小二哥听见鸡鸣起床来,看见周姥姥吓了一跳。他道:“老人家,您这是饿了还是咋地,这大半夜的就下来了罢?”
周姥姥笑啐了一口,“我是饿死鬼投胎呀,大半夜的出来找吃的。我是今儿要去走亲家!”
“哎哟喂,这都快过年了,您还去走亲家!”
“我要去外地了,顺道过来看看。”
“哦哦,那咱们这走亲家可得买一块大肥肉!”
“知道,我们那儿也是,我路上就买!”
钱娇娘心里惦记着周姥姥这事儿,她一记事儿就起得早,醒来时晨光还淡,浅浅的天色透进来,邢慕铮微冒青茬的俊脸就在眼前,她心中一个咯噔,愣愣地看了他一会,才惊觉自己的双手被他一只大掌握在胸前。他这是做什么?怕她夜里挠他么?
钱娇娘轻轻抽开手,想下床去,邢慕铮庞大的身躯就像一座山拦在前面,钱娇娘毫不怀疑别人从外面看进来,压根看不见她。她轻缓地起身,离开温暖的被子叫她抖了抖。与邢慕铮睡在一处最大的好处就是他的身子跟个大火炉似的,她原总要个汤婆子才能安睡的,现在压根用不着。
钱娇娘小心翼翼地在床上站起来,企图跨过他这大山,岂料脚下被被子绊了一下,她身子一歪倒在邢慕铮身上。钱娇娘闷哼一声,抬头对上一对清明的黑眸。她略显窘迫,颊上飘红。
邢慕铮喉头滚动一下。原在钱娇娘抽手的时候他就醒了,只不过没出声罢。哪知她突地投怀从抱。他扶着她起身,“你做什么?”他的声音还有才睡醒的沙哑。
钱娇娘忙顺势下了床,“我不过想下床,吵醒你了。”
“以后要起床叫我便是。”邢慕铮支起身,“今儿怎么这么早起?”
“周姥姥的孙女儿翠莲嫁在这儿,周姥姥想去看她一眼。”因着寒冷,钱娇娘迅速穿衣裳,“翠莲是个好姑娘,先时对丑儿也很好,丑儿一直叫姐姐的。我带丑儿陪周姥姥去看看她,很快便回来……成么?”
邢慕铮也下床自个儿穿衣,“你想去便去,咱们赶不回玉州,便不用赶路了。甄昊一直来信叫咱们去明琥过年,咱们明儿转水路去明琥也成,若你不愿去,咱们就直上在彰州过年。”
钱娇娘自是知道因着自己的逃离打乱了行程,她道:“我都成,听侯爷的。”
邢慕铮拿了腰带系上,他沉吟片刻,“去明琥过年虽热闹些,但人多繁杂,是上彰州过清静些,况且听说彰州过年舞狮精彩,还有当今大家刘子豪居于彰州,他的诗画皆是一绝,我早就想去拜访他。”
钱娇娘搓着手往门边走,勾唇道:“这怕才是侯爷的目的罢。”邢慕铮叫住她,“你干什么去?”钱娇娘道:“我去打水来洗脸。”邢慕铮道:“你待着,我去。”
说罢邢慕铮大步迈出了门。
二人都不是习惯人伺候的,没有叫丫头的习惯,只是碎儿已经等在门外了。她原就是在宫中服侍的,宫里的规矩严苛,彻夜不眠等主子叫是常有的,到了定西侯府,活儿轻松得直叫碎儿惊奇连连,她每夜都能睡个囫囵觉。正因如此,她早上总是第一个起来等候叫唤的。
碎儿见主子们都起来了,连忙去楼下打水。回来与钱娇娘说周姥姥已经在下边等着了,钱娇娘连忙洗漱了,叫碎儿去叫邢平淳起床。待钱娇娘下楼去陪周姥姥吃早饭,邢平淳才一瘸一拐地下了楼来。钱娇娘稀奇问他:“你昨夜偷牛去了,怎地这副德性?”
邢平淳苦着脸道:“没有偷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