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它们过了这个季节就会销声匿迹——今年似乎格外狂热、混乱、难以预料。
他原本计划送走沈凌后在这里清理两个多星期,两个星期后也差不多到了往年收工的时候——但魔物潮的频率从“平均三小时一次”到了“基本三小时一次”,数量也从“于某个海岬爬上来登陆”变成了“从所有海水淌过的地方浮出”,高等级的魔物更是愈来愈多,更有一只差点跳上了灯塔……
而为了确保普通人类与这些混乱的距离,“猎场”的铺垫愈来愈频繁、持久,他们团队里的女牧师在某天彻底虚脱,薛谨相信其余分布的各个团队情况也不会很好。
教团不得不派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增援,而钟海林发送给薛谨的只字片语让他知道,在幕后,公会不得不与教团签订一项又一项的合作协议。
……对薛谨而言,这不是个好情况。
如果这两个势力进入了蜜月期,很难保证公会会继续向教团隐瞒沈凌的资料——虽然公会内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沈凌”就是教团寻找的祭司,但薛谨永远习惯把事情放在最坏的情况。
故此,薛谨可以说是少见的在团队任务里拼尽全力——
不知怎的,队友的目光越来越少集中在那个安静沉默的狙|击|手身上,而每当整个e国的猎魔团队展开“猎场”时,都无法发现猎场上空那些一闪而过的紫芒。
毕竟它太过隐秘,太过静寂,与猎场本身融为一体。
在某位猎魔人不可言说的行动下,这次理应持续很久,情况糟糕的魔物潮,终于堪堪在一个月后彻底完结。
只不过是比往年多持续了两个多星期而已。
工作结束后,经验丰富的猎人们纷纷摇头暗叹自己的多心,年轻跳脱的猎人们则相约去玩几天,彻底放松放松紧绷了三个月的神经。
而查克走进某家旅店的某个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抽出自己燃着火的长刀,试探着划过空气。
刀尖仿佛被胶水黏在半空,而某个结界微微闪动着,凭空出现在空中。
结界的形状是颗巨大的薄鼠色圆球,它有点像鸟巢,表面暗暗流动、紧紧包裹住里侧的光线可以看作树枝。
……当然,查克很不愿意把那流动的东西看作暗红粘稠的血,也不愿意把这种诡异的颜色看作被烧焦的藤紫色。
“嘿?”
“薛谨?”
“嘿?你还好吧?”
里面没有人类的回复,也没有响起轻快的小鸡叫声。
……说到底,那根本就不是鸡。
他的朋友就是这么一只脑神经有问题的候鸟,似乎永远无法着陆的雨燕,热爱雨水和阴云,擅长迁徙与隐藏。
查克可以把各种各样他觉得帅气神秘的词汇往他的朋友身上套——虽然对方在自己说出“暗夜dark使者”这种名词后一度露出扭曲的表情——可查克一点都不觉得糟糕嘛。
……可谁让这货非要往家禽的普通种类靠,看看他现在这副惨样。
“还能喘气吗?”
查克又敲敲结界,“团长买回程的集体票了,明天的飞机……你觉得你能来吗?”
结界里响起了古怪的声音。
查克不喜欢这种声音,它让自己再次联想到了“血”和“烧焦”。
但为了搞明白薛谨的意思,他不得不搓着鸡皮疙瘩,侧耳细听了一会儿。
“……哦,你说你死也要爬过去坐免费飞机,你还说一张从e国到c国的飞机票你已经浪费了一次……不,不,我不需要听你念叨那张机票多少英镑,打住,看来你现在没什么大问题。”
猎魔人的工作从来和“安全”没有关系,受伤濒死是家常便饭,只要不是性命攸关,就都“没什么大问题”。
查克对薛谨的这个状态已经司空见惯(他还能念叨一张机票多少英镑呢,说明还剩不少气),不管薛谨有多强,他奇妙的运气在他的工作中总是轻易把他置于死地——查克知道这种形态有点像凤凰的浴火重生,说明薛谨在“巢”里自我治疗。
啊,不过,这种形态他已经一百多年没见过了。
……哎,似乎薛谨这几年运气好转了嘛?主要体现在金钱律上了?
查克想了想又放弃(因为好友奇妙的运气永远是个奇妙的谜),他耸耸肩:“那我走了?明天见,班机时间和候机厅我稍后发短信给你……你现在还能爬出来看短信吧?”
薄鼠色的巢依旧没有回复,但空气稍稍波动了一下。
“好,先走了,注意别死了啊。”
【第二天,飞机上】
“我想死。”
查克:“……”
他嚼着嘴里的热狗侧头瞥了一眼旁边的朋友,发现后者脸色是失血过度的惨白——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货成功爬过来坐到了返程的免费飞机,却在咳嗽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时发表了以上言论。
当你变成一只候鸟,你不会知道怎么看手机消息。
当你是一只比普通候鸟还要高等得多的奇幻生物,你也不会去看手机消息。
当你一直以候鸟的状态在云层、海浪、猎场、咆哮的魔物潮之间来回穿梭,近距离完成了成千上百的无声猎杀,你根本、根本、根本不会想起来要去查看手机消息。
只有你终于完成了漫长的一切工作,蜷缩在巢里把致命伤都治好,半死不活地以人类形态穿上人类衣服坐上飞机后,才会有个意识。
玩手机。
于是你把手机从尘封的裤子口袋里拿出来,发现了满满三个屏幕的未接电话。
——全部都来自于你在c国的新婚妻子。